夏尔的催眠术

“你知道大海吗?”夏尔问我。我摇头,大海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你对什么印象深呢,”

我指了指沙发,如果那个方向没错的话。上面有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这个Jim熊,我生病的时候妈妈送我的。失明前一直抱着它、看着它、跟它说话。”

“那我们从这只Jim熊看起。现在请你把你的右手平伸。”我如他所说的做了。“这样状态如果持续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右手越来越沉。”

他说的没错。可是正想着的时候突然他拍了我的肩一下说:“好了,你现在应该发现了,你的右手已经落下了。”

我不可思议地用左手去寻找右手,果然落下了。什么时候?残留在我脑子里的只是他说越来越沉……似乎看到了我的困惑,他说:“别担心,这只是个小测验。用来度量我需要如何做才能使下面的催眠成功。”他顿了顿说,“现在咱们言归正传,你看着那只熊。”

“可我看不到啊。”我对着Jim熊的方向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可是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不,你能看到。我把右手抬起来,慢慢指向Jim熊。你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没错,就是这个方向。还记得吗?黑色的眼睛如豆、棕色卷卷的绒毛,还真憨态可掬呢……”

我仿佛看到了一只手,指向前方,那个方向出现了Jim熊,随着他的描述,Jim熊周围的景色逐一出现了。我很兴奋。我跑去抱住Jim熊,抚摸着褐色的沙发……就在这时,突然什么东西都不见了。

“夏尔!都不见了!夏尔!”我急急地呼唤他。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没关系的,是我失误了,对不起。刚刚描述沙发旁边的灯的时候突然措辞不当,与你脑中的信息相冲突……”

听出他很内疚。“对不起,夏尔。没关系的,我已经看到Jim熊了。”

“你多去外面转转,会对催眠有帮助。”

“是吗?那我每天上午出门晒太阳好了。”我笑着说,看到Jim熊内心的喜悦此时浮现在脸上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多接触东西,以后提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你看到的情景就不会像刚才一样轻易断掉。”

“啊!就好比我们两个要通过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进行催眠,比如滑梯,我去摸它知道它的样子。你用语言描述它的样子,然后令我眼睛里的滑梯立体起来。就像左右眼的关系。”我恍然大悟。

“你真聪明呢。”夏尔夸我。

屋子里的表会定时地响,它响了4声的时候我知道这是下午4点了。

“耽误你周末了。”我不好意思地对夏尔说。

“别这么说。咱们是好朋友啊!”我似乎能看到夏尔说这话时温柔的笑。

我们没聊太久,夏尔就被他妈妈急急地呼唤叫回家了。刚刚热闹起来的屋子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夏尔走后屋子里淡淡的清香仍然没有散去。我才知道除了夏尔的语言,还有他带来的不知名的香料都是使我顺利进入催眠状态的要素。Lucy很灵性的不知从哪儿跑来,钻到我的手下主动地蹭着我,仿佛在说“还有我”。

“Lucy。我不怕寂寞,没事的。好羡慕夏尔。有人担心他、关心他。你听,那么清脆的敲门声。一定又是他的同学叫他出去打球了。Lucy,刚刚他说我们是朋友。这个词是冷冰冰的家教老师没有给我解释明白的词。朋友到底是什么呢?球是圆的、被褥是软的、书本是方形的、太阳是光芒万丈的、夜是漆黑的,那么朋友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什么温度的呢?如果我没有失明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了呢?”

3

最近我每天上午在小区遛弯儿,下午听家庭教师给我讲《老人与海》。我把小区的轮廓摸索了出来,也牢牢记住了小说里描写海的部分,然后在脑中幻想海的样子、涛的声音。傍晚我总会放一曲《致海洋》,陶醉在其中,然后期待夏尔周末在催眠的时候让我看到海洋。

周末到来的日子,整整一个上午我都没有出门。我等待夏尔从美术辅导班回来再次进行他有趣的催眠。

夏尔似乎知道我在等他,拎着从外面买来的午餐来我家。

“夏尔,你的梦想是当画家吗’”我用筷子拉扯着餐盒里的意大利面问他。

“无所谓的。”夏尔说。

无所谓?我没有再问下去。怕夏尔不高兴。

“苏且末,周二早上在阳台见到你晾衣服的时候你说想看大海?”夏尔问我。

“是啊。整整一周我都在听《老人与海》的小说和《致海洋》的轻音乐。”我真的很期待。很期待。

“好。我试试。”夏尔说。

“夏尔……”我欲言又止。

“说。”不知夏尔是什么性格的人,我不知到底该不该说,但我还是说了。“听说,你们学校出事了。”

“哦。老师被泼硫酸那件事啊,没想到连你都听说了。”

“是啊,听小区闲人们聊的,好像很轰动呢。”

“听说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小心翼翼地说,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担心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嗯……我猜你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我是不喜欢那老师,那老师也很讨厌我,这样就去泼硫酸未免太幼稚了吧。”夏尔这句话的结尾声音轻蔑,可以听得出他对那位老师的幸灾乐祸。

“我是听说你在出事之前与数学老师因为上课迟到的事情争执过……而且老师还罚你去操场跑圈以及做值日……听到人家这么说,我就很担心……”我本想说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可是说到后面竟然与自己的心意完全相反。

“这种事,不值一提。我们来看大海吧。”夏尔语气轻松,因为话落在“大海”两个字上,我忽然也轻松了起来。

看海非常成功。咸味的海风、辽阔深邃的海。我仿佛成了《老人与海》里面的老人划着小船在海上游荡。偶有一条沙丁鱼飞跃起来,阳光反射出它从淘里带出来的晶莹水珠……一切都很美好。从黑暗过渡到深蓝、从深蓝再过度到黑暗,直到听夏尔说3点了的时候我还意犹未尽地回忆着那美好的画面。

“那夏尔,我能看到你吗?”

“我呀,今天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黑色平底运动鞋,比你高许多,蓝色的眼睛,黑色的短发,不是很短,但还是像刺猬一样……”

我听他说着,你可以想象这种感觉,看某个小说里描写人物的时候你就会用你以往的经验在脑中描绘出你觉得的样子。

我在脑中无数次地描绘着夏尔的模样,天蓝的眼睛、黑色的头发。这该是什么样的搭配啊。

我们聊我阳台的牵牛花,聊他们班级有多少同学,直到傍晚夏尔才回家。他必须每天晚上给他生病的妈妈做饭,他爸爸工作很忙,一般要每晚七点才回去。这些都是我听到的。每天定时的烹炒声、定时的钥匙开门说“我回来了”的声音、偶尔听到夏尔的妈妈大喊大叫地发狂。听到夏尔说“妈妈我在”然后夏尔的妈妈抱住夏尔哭叫夏尔的名字的声音。每天这些声音都在耳边,仿佛另一个世界,向往得不得了。

4

夜,在半个小时前我听到了夏尔的爸爸回家的声音。我独自摆弄着Jim熊。抱着被子发呆。四周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我很感谢夏尔,喜欢夏尔的善解人意,喜欢夏尔的催眠术,但是另一方面不断从外面听来的传言中有许多是我对夏尔的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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