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的催眠术

文/七柯梦

>  可以催眠别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自己催眠。眼睛失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灵失明。

1

2011年夏天,我们家搬入了城市另一端的高档小区。静谧安逸。第一周的某天我在阳台上晒太阳,听到右侧有男生的声音在叫我。我立即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我们家的邻居。

“嘿,新邻居,你家的黑猫真漂亮!”他说。

“它啊,叫Lucy。”我抚摸着跟我一起晒太阳的Lucy给那个男生介绍道,“你也喜欢猫?”

“啊哈!就是英语课本里的那个英文名Lucy吗?可惜我家里不能养。”他的语气从欢快转为叹息。

“为什么?”其实心里早清楚许多家庭为什么不许养小猫小狗。但是我还是顺着话问下去。

“我妈妈精神上有病。行为常常很危险。”他说。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紧接着又问我:“你从刚才就向楼下望,你在看什么呢?”可以想象。他也扒着窗子顺着我的目光瞧去。

我笑了,“别瞧了。我什么都看不到。5岁的时候大病一场,好了之后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原来是……”他似乎一下于找不到一个词来完成这句话。

“嗯,我是个瞎子。不用上学。每天会有家庭教师来给我上课。”我说,“你呢,你在附近的学校上学吗?初中还是高中?”

“高中一年级。”

于是陷入了安静,只有太阳烤得我暖烘烘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他没走。“苏且末。你呢?”

“夏尔。”

“Ciel?你不是中国人?可是你中文那么好。”我有点吃惊,如果是英国人的话他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个比较复杂。我爸爸和爷爷是英国人,但是奶奶是法国人。妈妈是中国人。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据说妈妈是正常的,直到我出生之后妈妈的强迫症加剧,变成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这个我不太懂。”我知道精神病,但是一直觉得那是离自己很远的只有电视百科上才有的名词。我向阳台的右边靠了靠,以便与夏尔聊天。我们在七楼。两家的窗台虽然是并列的但中间应该也隔了个缝隙,按照建筑的基本形状,我在脑子里勾画了我们两个现在聊天的场景:阳光洒在整栋楼上,Lucy卧在窄窄的窗台上眯着眼。我抚摸着它,眼睛直视某个方向,耳朵倾听右侧的声音,右侧窗子与邻居的窗子隔着一条工程缝隙,一个蓝眼睛少年扒着他们家左侧那扇窗于神采飞扬地与我说着话。

想到这里,我问:“夏尔,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吗?”

“没错。你怎么知道。”

“你的名字明明就昭示着你的颜色啊。Ciel,天蓝色。”

“你还能记得颜色?”他很诧异,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记忆了。

“记得。棕色的小熊,蓝色的天空,还有粉色的被子。”

“那样的话,我描述的东西你也都能勾勒出轮廓咯?”

“你是指想象力吗?”我指指自己的头,然后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喂喂!你听没听说过催眠术’”他的声音突然兴奋了起来。

“听过,从一些电影和科教节目里。”心想他话题转得好快。

“我会催眠术耶。从来没试过给盲人催眠呢!”他激动地说。

“我对你会催眠术表示意外,但是这跟盲人有什么关系吗,”在我心里催眠术就是可以在节目上炫耀或者在电影里作案用的,觉得它如精神分裂一样离自己很远。那种一个在银幕里一个在银幕外的距离。

“催眠很多情况是要求视觉配合的,如果没有视觉的话还能被成功催眠的事我还没做过呢!”夏尔像忽然变成了个科学狂人。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要配合你吗?你要用我做实验吗?”我担心地问他。

“别说那么难听,我只是想让你在催眠状态下像个正常人一样,一样可以看到五彩缤纷的世界。”

听到他这样说我突然间心跳加速了,我可以再看到东西吗?可以吗?我抚摸着Lucy心里紧张地问自己,我不太敢问出来。“真的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根据你说自己对颜色还有记忆…我觉得应该可以。”他说。这时候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夏尔那边远远传来,“夏尔夏尔”不停地叫着,像是一刻得不到回应就会失去他似的。

可能是见我迷茫,夏尔说:“哦,那是我妈妈,她醒了。我去看看她。”说完窗口安静了,只留下我和Lucy。这时Lucy从窗台上站起来从我手下逃走了。

“Lucy?……Lucy?”我一声声唤它。一边摸索着向屋里走。

搬来这里的第二天,我认识了我的新邻居夏尔。他说他会催眠术并且能让我在催眠状态下看到东西。我非常好奇。你知道的。对于一个脑子里储存着颜色记忆的人是多么想再看见。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吃过鱼子酱之后再去吃鸡蛋酱,你会对前者念念不忘。

2

我并没有去主动找夏尔,只是偶尔去阳台。也没遇到夏尔。我不知道他那天说过的话他是否忘记了,我是否该提醒他一下?

屋子很大,只有我一个人。爸爸在美国撰写他的博士毕业论文,妈妈带着哥哥去了法国进修美术,在我再三强烈坚持自己可以一个人生活后,他们才惴惴不安地离去。与其在他们带着怜悯的爱护下生活,我宁愿一个人,自在一些。他们的小心翼翼让我很辛苦,我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

周末下午这样懒懒地想着,给Lucy梳着毛,我听到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是我。夏尔。”

听到是夏尔我飞快地跑去开门。

“随便坐。”我把桌上的饮料推给他。

可能是环视了我们家,他问:“只有你一个人?”

“每天下午1点会有家庭教师来上课,家庭教师也会帮我做晚饭。”

“早餐和午餐怎么办呢?”他问。

“我们家有定每日早餐,午餐我会自己弄些简单的。”

“你父母呢?”夏尔问。

“过几个月就会回来了,他们都很忙。”我尽量简单说我的情况。心里羡慕着夏尔。这些天我能听到夏尔家幸福的声音。夏尔的爸爸给他买了篮球,夏尔的五个同学陆续来找他玩,他们家一直保持着热闹。我们简直是两个世界,在安静世界的我静静聆听着夏尔所在的热闹世界。“不说这些,说说你怎么会催眠术。自学的吗?”

从夏尔告诉我他会催眠术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在脑海里放不下,我很好奇,这么冷的一门知识他怎么会呢?不是医生才会吗?

“妈妈的间歇性精神分裂症需要定期的心理辅导和催眠治疗,每次都是我陪妈妈去的。不是说久病成医嘛,从小到大被潜移默化灌输了相关的知识,而且希望自己也能帮助妈妈。所以后来自己也看了相关书籍就会了。”

我能感觉他的眼睛在笑,脑子很容易地幻想到他蓝色的眼睛笑着……

“你爸爸呢?”

“爸爸工作忙。而且因为爷爷奶奶对妈妈的态度也很一般,如果不是我坚持。可能他早就带我回英国了。这里是妈妈的家,妈妈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妈妈不走,我也不走。所以爸爸也还在这里工作着。”夏尔说。

我很羡慕夏尔。真的。我也想让爸爸妈妈这样爱我,我也很想很想,就如同想能看到东西一样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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