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文/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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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去Black Bar喝啤酒,汀司里也是,我是因为在那里能喝到又香又醇厚的德国黑啤酒,他是因为在那里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Black Bar的老板是个混血儿,所以这里鬼佬密集,他们来自世界各地。

我没有与汀司里交谈过,他在我眼里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始终戴着一副大墨镜和一顶黑色宽边帽。他会说很多国家的语言,中文和英文说得尤其生活化,我猜他可能是个外籍华人。每次和别人交谈完。他都会躲在角落往一本活页笔记本上写东西,神神秘秘的模样令人讨厌。

汀司里让我想起了希区柯克的悬念故事《金蝉脱壳》里的雄鹿吉伦,那是一个极度神秘的人物,有着过人的推理天分。但是我向来都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波澜不惊的生活使我就像在一条能望到尽头的航道上,徐徐前行。

直到我在汀司里的笔记本上看见了我自己的名字。

那个夜晚,汀司里走得有点急,撞到我的时候,他那本从来不让人碰的笔记本掉到了地上。我与他几乎是同时弯下腰,他先伸出手去捡起,迅疾合好,之后便匆忙离开。他甚至没来得及注意到我脸上惊讶的神色。

我感到有一种被人监视的羞辱感。这使我奋不顾身地追了出去。汀司里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也赶紧跳上一辆出租车,最后他在北吉路下了车。我尾随着他,一路上经过了甘蔗地、大麦地。终于在一座旧房子前停了下来。

汀司里走进旧房子。他可真粗心大意,门竟然没有关好。我也跟了进去,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没长心眼的人是我,一根棒子就把我给弄晕了。

倒下去的时候,我想我明白了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汀司里的笔记本上。从一开始,我就是他的猎物。

第一日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体上被棒子击打过的部位还在疼痛。我能感觉到此刻,我正坐在一张硬邦邦的木头靠背椅上,手和脚都被捆绑得死死的,牢固得完全没有移动的间隙。最糟糕的是,我的双眼也被蒙了起来。我只能用耳朵去听,可是四周静悄悄的。等等。除了我的呼吸声外。我好像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喂,是不是有人在,”我呼喊着。

“是,我在。”有人回答了我。

“汀司里,你抓我来做什么?”我几乎是在咆哮。我已经听出了刚刚那是汀司里的声音,辨识并不困难。他的声音高亢却不刺耳,是不寻常的嗓子。

“黑暗的力量不仅没有使你屈服,它反而让你更亢奋。你想要穿破它。去看清真相。于是你拼尽全力地前行。前行,前行……”

汀司里突然在我的耳边念出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我感觉头越来越重,思绪逐渐从我的脑子里抽离,我睡了过去。

明亮的白炽灯刺痛了我惺忪的睡眼,我再次醒过来时,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条已被扯了下来。我终于看清楚了我此刻的处境。是在一间四面都是深绿色墙壁的房子里。没有门也没有窗,墙上的每个角度都安装着摄像头,地上铺着乱七八糟的地毯。在我头顶的正上方,有一个南瓜形状的大喷洒。

“你睡得很香。”汀司里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我这才发现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他戴着一张小孩脸的面具,穿一件黑色大袍。

“刚才你把我催眠了?”我问。

“放心,我不过就是想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来,你不是太喜欢我。”汀司里笑起来。

“你到底抓我来做什么?”

“你这句话说得不对,我并没有抓你来。我向来都喜欢效仿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是你自己决定走进那扇门的。”汀司里说。“所以,你现在必须遵守我的规则。我将和你玩七天。”

“我的结局会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在问汀司里,还是在问我自己。

“谁也无法预料结局,包括我。”

汀司里让我编一个故事。他设定好了人物的姓名、身份、特征,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唯一的要求是,故事里的主角必须合情合理地失去一只手。如果我没有达到他的这个要求,我将以失去我左手的小拇指作为代价。

我不知道汀司里是怎么离开这个房间的,因为我头顶上的那个南瓜大喷洒喷出的麻醉剂把我弄晕了,他就是在我昏迷的时候离开的。我想,这个房间里没有多余的东西,每一样物品都有它存在的理由。

第二日

汀司里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构思故事。在被他关进这个房间的第二天,我的右手被松了绑,可是这对我逃离险境毫无用处。我的左手和双腿都被粗得像塑胶水管一样的铁链捆绑着,还上了锁。

其实就算我的手和脚都没被捆绑住,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房间里的每个角度都有摄像头,还有头顶那个随时可以喷出麻醉剂的南瓜大喷洒,假若六天之后我真的可以离开,我可不想缺胳膊少腿地出去。

我用能活动的那只右手,在汀司里为我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字,他对我还算不薄,至少他没让我用笔写字。而且还有免费的黑啤酒可以喝。我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我编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苑美美院的一条楼梯边道上,有一幅诡异的油画,画中玻璃缸里的金鱼一直在不停地变多,最初的时候只有五条,如今已经变成了九条,可是学院里从来没有人发现过。钟正却是个不一样的学生,胆大心细,好奇心旺盛,他注意到了油画的不同寻常。

无人的深夜,钟正偷偷取下了楼梯边道上的那幅油画。他仔细地察看后发现,由于空气潮湿的缘故,油画表面的一些油彩脱落了下来,那些多出来的金鱼便是这样显现出来的。这说明,这幅油画并不是看到的这么简单,在这层表面油彩的下面,还藏着一幅油画。

钟正用一把瑞士军刀刮开了表面的油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他趁夜来到实验室,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边,果然看见金鱼缸里有一个玻璃方盒。他把它从里面掏出来,取出里面的玩具扭蛋,当他兴奋地扭开蛋壳时,他看到的不是璀璨的钻石,而是大量的硫酸从里面流出来,灼毁了他的左手。

汀司里勉强接受了我的故事,他显然很不满意,一会儿说把金鱼作为诡异油画里的内容缺乏惊悚感,一会儿又责怪我为什么灼毁的是钟正的左手而不是右手。

我忍无可忍地说:“我是一个修理汽车的。如果你想看好看的故事,请你下次钓鱼的时候,记得要钓一个作家。”

汀司里笑起来,说:“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感激我对你做过的一切。”

我没再答理汀司里,我更加肯定他就是一个变态,典型的自大狂心理。他离开之前,照旧会先用麻醉剂把我弄晕,然后才神秘地走出这个房间。

我的右手又被捆绑了起来,眼睛也被蒙了起来。黑暗中,我反反复复地思考这两个问题,汀司里到底是从哪里进出这个房间的,他为什么要让我编一个那样的故事呢?

无论如何,我左手的小拇指是暂时保住了。我在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中,过完了第二天。

第三日

第三天我醒来时,眼睛上的黑色布条已经被拿掉了。我看见这个房间里多了几样东西,一个铁架台,一个空心木架框,一根细麻绳,一张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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