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之花
文/七柯梦
他犹豫了一天,终于咬牙订下了那个商品,他等了一个月,却没等来那个商品的快递。马上春天就要来了,他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开了。
商品包装上写着英文:Edward(译为:幸福的守护者、富有的守护者、财产的守护者)
1.
“今天过的怎么样?”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瘦小的女生,今年她读初三,这是她读的第二个初三,当然,并不是成绩原因。
“很棒。”她掩饰不住内心喜悦,喜滋滋地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今天那株植物怎么样了?”
“那植物开花了,所以我确定,它是一株花。”她说。
“什么样的花?”
“白色的,边缘带着淡淡的粉色,有点像杜鹃,但是花瓣太大了,叶子托不住它们。”她说的时候还指了指身后的窗台。
“嗯,的确很有趣。如果你觉得有趣的话。”我在本子上记录着我们的对话。
“你每天都这么观察我?”她好奇地探头过来。
“你不是也每天这么观察植物的吗?你那些厚厚的植物观察日记。”我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借我看看吗?”
“倒是可以,不过,上面记录的东西我都有跟你说啊。”说着她跑去书桌拿了一本植物观察日记。
“嗯,我想要你所有的,不止是这株植物的。”
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我提出请求一般都会得到许可。也正是因为她这样好接触的性格,老师才把观察她的任务交给我这个实习生。
确切的说,我是一个精神科见习生,对面的女孩则是我的第一个病人。虽然无法说这个女孩特殊(因为每个精神病人都很特殊),但是我必须在她这间公寓里与她交流,并且观察她的病情。大多数精神病人会入院治疗,而她不行,她不能离开她那株植物。而且她父亲一点也不想让女儿的病情让更多人知道。
事实上,还真没几个人知道她精神上有问题。就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这多亏了她父母及时发现。我们对她说的大概就是那几句话,警告她,也是我每次临走之前必要的警告。“不要对其他人说你的这株植物,不然它就会有危险。你知道的,人们是不会放过任何奇怪的东西的,根系蔓延得到处都是没有尽头,他们会恐惧,他们可能会毁灭它。”
“为什么你不会?”她抬起眼睛问我。
“因为我承受能力强,能包容它的存在。”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最近的情绪随着那株植物的开花变得平稳很多。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这样是幸福的话,为什么不让她这样幸福下去?这也是许多医生的观点。
我走出那栋公寓很远都能看到她在窗子后面向我挥手。
我手里拎着她厚厚的病例和观察日记。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察她的来着?五个月之前,五个月之前她的病情已经稳定的时候也是上个见习生开始正式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我接手了这个孩子。
接手之后我翻看了之前对她的记录,简单介绍了家庭背景,与我了解的相同,这个叫苏靓靓的女孩儿出生在中产家庭,生活圈子狭小,幼年时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其间未经过什么大的变故或是事件。用她父母的话说,她是渐渐变成现在这样的。
多亏上一个见习生的手稿才让我能快速清晰地看到苏靓靓。苏靓靓的从前、苏靓靓大概从何时开始不正常、苏靓靓之后的一些症状,这些都有所记录和分析。
根据记录,苏靓靓是自初中一年级入学市二中开始搬进这个公寓的,因为家庭条件不错,父母为她租下了这间公寓,所以并没有住校。也就是从初一上学期开始,苏靓靓打给父母的电话里就出现了一些关于植物的话。起初父母以为女儿真的养了一株植物,所以并没有在意。“她从小就喜欢养花,我们一点都不怀疑。”记录里苏靓靓的母亲这样说。而且苏靓靓那一摞厚厚的植物观察日记也表明她有这一方面的爱好。
这时电话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立即取出,才想起来每周去过苏靓靓那后我都要跟她的母亲汇报情况,今天竟然走神儿忘记了,这位母亲竟然急切地打过来了。一定很煎熬吧,一定是计算着一分一秒然后打过来的吧。
“您好。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突然忘记了。”
“没关系,快说说靓靓的情况。”
“很稳定,今天她很开心。”我如是说,希望能安慰这个远方的母亲。这位母亲目前应该正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一旦她停下来,她女儿的医药费将中断。其原因是苏靓靓的父亲反对这种治疗。
“很开心?因为那个什么奇怪的草?”
“听说最近开花了。”我说。
这个女人在电话那头干笑了起来,“这叫很稳定?是越来越严重了吧!做医生的难道不清楚立场吗?她在不断地向那些幻想靠拢,你们根本没把她拉回来。”
我哑口无言。我听到电话那头苏靓靓父亲劝阻的声音,两人又吵了起来。
“对不起,最近她妈妈的情绪不太好。”应该是苏父夺过了电话,这样对我说。
“我情绪不好是因为什么?我一分钱都没少付,凭什么就一直派实习的?他们根本不重视咱家孩子的病情!”是电话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一阵争吵,我实在听不下去,于是挂断了电话。
去年的夏天苏靓靓拒绝了毕业,她决不离开那栋公寓,原因是那株她割舍不下的植物。她搬不走它,因为它的根系已经穿过阳台的墙壁不知深入到哪里去了,她得照料它。“起初我很害怕,怕因为它整个楼都会倒塌,不过过了很久都没有什么危险的迹象,似乎没什么坏的影响。”苏靓靓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株植物的奇妙,种下去几个月都不生长出来,快将其忘记之时又冒出了幼芽。这样的植物她从未见过,从此她就开始为植物浇水,可是在其它人看来,窗台上空空荡荡,连个花盆都没有,那个窗台永远挂着潮湿的水渍。房东为此几乎崩溃,无奈之下苏靓靓母亲在她初二的时候买下了那间不大的公寓。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精神病,在我看过的案例上,有能看见鬼魂的人,有能看到自己的人,有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有可以预言未来的人,苏靓靓并没有多奇特,她只是能看到一株植物,是单纯的妄想症,也没有暴力倾向,并不存在什么危险。
2.
苏靓靓出事的消息还是苏靓靓的母亲打电话来说的,我无法相信这个女人竟然风驰电掣地从一个城市忽然出现在另一个城市,然后已经请来律师准备把我的医院告上法庭。
老师也不无震惊,病情突然恶化是意料之外的。
我跑去苏靓靓的公寓,只见她母亲怒气冲冲的与我兴师问罪。“你们知道后果的严重了吧?”
“我不这么觉得,至少你得让我见见她,我得确定是她病情恶化还是你病情恶化。”
“我要连你一起告!这是诽谤!”
“你一定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女儿有病才甘心吗?”苏父从屋子里走出来。
“苏靓靓呢?”我更在意的是苏靓靓病情恶化的表现。
我冲进屋子,看到苏靓靓正蹲在地上盯着一只拖鞋嘴里嘟囔着什么。
“苏靓靓。”我叫她,她似乎没听见。于是我就等,等了几分钟,沉浸在喜悦中的苏靓靓终于发现了周围人的存在。当然,她父母依然在门口争执是否该带走苏靓靓。
“你怎么今天来了?来得正好!从花里面长出一个小人儿来。会跑会跳,可惜不会说话。”
“什么样的人?”
“在我的拖鞋里躲着呢,蓝色的眼睛,手和脚都是叶子盘踞的。全身绿绿的,但是一点都不吓人,倒是有点像外星人。”
“然后呢?”
“晚上会躲进花瓣里睡觉,那似乎是他家。”
“这些有很重要吗?”
“很重要。”
她的确很痴迷,她的幻想在不断地进化。
我就是在这样思考着些什么大脑却空空如也的情况下被苏靓靓的母亲赶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