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虚
“警方最终以自杀草草结案,可我不相信!自杀怎么可能会没有尸体呢?”潘润嬅讲到这里,不由哽咽起来,“我没有别的奢望,我只想知道云宏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只想为他的死讨一个明白!这三年来,我用尽了各种途径、想了各种办法,都毫无进展,你是我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了……”
如今,像潘润嬅这样不沾尘俗的女子已经十分少见,季天佑被她至情至性的爱情深深打动,不禁动容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到底!”
“谢谢你!”潘润嬅感激道,“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当然!”
“那么,讲讲你的故事吧!”
“从什么时候讲起?”
“嗯……从你第一次看到鬼魂开始吧!”潘润嬅俏皮地举了举咖啡,“我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听你慢慢讲完。”
2.
说实话,季天佑很嫉妒云宏,因为他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有这么美好的性情的女子,就连唯一一次恋爱,也仅仅是一场笑话而已。
那是在季天佑大二那年的开学舞会上,他帮着美术系的同学布置完会场,便安静地躲在角落里。因为“余光恐惧症”的原因,他人缘很差,同学们都觉得这个人眼神飘忽,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神经兮兮的,就连同住的舍友都对他避而远之。
久而久之,他便学会了“隐形术”,就像在这次舞会上,虽然他内心那么渴望加入他们,但仍识趣地将自己缩进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林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余光里的。一袭及膝的宝蓝色吊带裙,俏皮可爱的短发,微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明皓的月牙。她就像一缕清爽的夜风,拂去他心中的暗尘。他不敢转头看她,不是因为羞涩或自卑,而是担心他一转头,她就消失不见了——除了女鬼,学校里怎么可能会有女生,还是如此漂亮的女生主动接近自己呢?人生中第一次,他不再恐惧余光,甚至爱上了余光。
“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林丹坐到他身旁。
“习惯了。”季天佑不敢看她,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脸颊却诚实地燃烧起来。
“说话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林丹起身,主动拉住他的手,“年轻人就该有点活力嘛,我们跳舞吧!”
“我不会……”季天佑被拽着站起来,仍低着头。
“我教你!”林丹牵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喂,你怎么不看我?”
“我怕一看你,你就消失了……”季天佑低声说。
林丹爽朗地大笑起来,“季天佑你真幽默!”
季天佑愕然地抬起头,“你认识我?”
“哎呀!”林丹惊慌地说,“糟了糟了,你看我了你看我了!完了,我好像真的要消失了!”
说着,她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季天佑也被她逗乐了,他从未见过像她这么活泼的女孩子,就好像闪闪发光的霓虹,无论走到哪里,周围的一切都会变得五彩缤纷。
“我叫林丹,心理系的,和你同级。我看过你为校刊做的插图,惊为天人!”说着,她附到他耳边,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并且,为之倾倒。”
就这样,他们恋爱了。
这一学期是季天佑人生里最明媚的时光,就连冬天里的雪花也因为爱情而变得光芒四射。他不再忧郁,不再沉默,不再木讷,性格也变得逐渐开朗起来。
他们就像所有的校园恋人一样,天真,纯粹,不计较未来,只在乎今朝。林丹不但活泼简单,也十分温柔亲切,季天佑和她在一起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温暖。他们互诉衷肠,无所不谈。甚至,季天佑连自己的余光恐惧症和见鬼经历,也心甘情愿与她分享。
这样甜蜜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期末,林丹发表在校刊上的一篇论文引起了轩然大波——《论余光恐惧症和妄想症》。林丹以自己与精神病患者亲密接触的亲身经历,由点及面,由理论到实例再到理论,有条有理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这篇论文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心理系系花林丹这一学期与谁“亲密接触”了,谁都知道她研究的那个精神病患者就是季天佑。原来这场浪漫的爱情只是一个残忍的骗局。
林丹因为这篇论文得到心理系教授们的一致好评,破格让其加入了某知名教授的工作小组;而季天佑却因此成为同学们耻笑的对象。原本就不受欢迎的他,愈加遭到排挤。
从此以后,他的余光恐惧症越来越严重,甚至都不敢与人对视。
寒假离校前的那个星期,季天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也就是在那时候,他遇到了一只真正可怕的厉鬼。和普通的鬼魂不同,那只厉鬼不但能直接与他通过声音对话,还能幻化成林丹的样子。她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的余光里,无时不刻都在喋喋不休地嘲笑他,挖苦他。她说他的阴阳眼本就是上天给他的诅咒,他人生的唯一意义就在孤独中遭受嘲弄,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笑柄,这就是命运给他的惩罚。只要他活着,惩罚就不会停止。
离校的前一天,季天佑独自爬上天台,望着暗沉沉的冬夜,任凭细碎的雪粒砸在自己脸上。他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只觉得莫名悲哀,还不如一死百了。
他闭上眼睛,刚准备一跃而下,却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死死拽住,是林丹,真正的林丹。
她把他从天台边沿上拽下来,狠狠甩给他一记耳光,“没用的孬种,死就死远点,省得让人见了恶心!”她不屑地“呸”了声,满脸都是厌恶的神情,“我巴不得你早点死,最好快点死、死远点,也好死无对证!万一关于我利用你的事情传到导师耳朵里,我反而会遭到处分,如此一来前途就全毁了!”
如果可以用漫画的形式来描述此情此情,那么季天佑的怒火已经燃烧了整个黑夜。
季天佑家里,现在。
“我若死了岂不便宜了她?”季天佑扬起眉毛,给潘润嬅又添了一杯咖啡,“所以我决定活下来,而且要好好地活着。”
潘润嬅一脸愤怒,“像林丹这种女生才是死有余辜!”
“确实如此!不过话说过来,也是林丹彻底打消了我自杀的念头。”季天佑笑了笑,“时隔多年,事过境迁,即便是残忍的青春往事,现在回忆起来,留在心底的也并不是恨,而是释然。现在林丹是我的心理医生,她会为了学业不择手段,所以,我相信她也会不择手段地治好她的病人,就像我热爱绘画一样,她也用同样的热情爱着她的心理学。”
潘润嬅不由感慨道:“我欣赏你的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