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虚

“那个村子早在四十年前就没人居住了,据说当时村子里所有人都感染了瘟疫,起初因为缺乏对病症的正确认知,村里人都没放在心上。后来等病情严重了,却再也没有人有力气走出村子到山外求医,因此全村的人都死了。人们都觉得那地方不吉利,再加上它本来就是个孤村,又在大山深处,交通不便,上学、粮食、饮水都成问题,连电都通不上,因此没人愿意再搬过去居住,久而久之,就成了荒村。”三杯水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句话里都透着寒意。

几年前,一队探险攀山的驴友因为迷路,无意中走进了这个村庄,并在村中扎帐篷露营。谁知夜间怪事不断,鬼影重重,其中一个队友还和鬼附身一般,产生了轻生之念,若不是领队发现异常,恐怕他早就葬身在这深山荒村之中了。

这队驴友将他们的经历和无人村的照片放在网上,本意是提醒驴行爱好者要小心这座无人村,谁知反而吸引了更多的猎奇者。一时间,关于“无人村夜行记”、“无人村灵异事件簿”、“无人村露宿指南”等等帖子满天飞,三杯水和他的队友们,就是被这些帖子吸引,才组队去无人村的。

“大抵是因为太久没人居住,又加上屋舍残破萧条,即便是白天,也令人感觉十分阴森。我们趁着正午太阳最大时拍了几张照片,留了几个合影,也好回去后发到网上稍微炫耀下。我们原计划在村子里露营,可拍完照片后,大家都觉得心慌慌的,十分不安,便临时决定立刻离开,原路返回,在尽量远离村子的地方露营。”三杯水眼神飘忽,像是沉浸在那段恐怖回忆中,“可我们刚刚走到村口,天突然就阴了,大雨瓢泼而落。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在村里扎营。”

“你们是在返回的路上发现云宏的吗?”潘润嬅紧张地问。

“原本是,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他看了一眼他们带来的速写本,目光落在“云宏”的落款上,“那天晚上,我们不敢分开睡,几个人窝在一个大帐篷里。半夜时,雷声大作,在那轰隆隆的雷声里,我们听到村子里传来奇怪的呼喊声,‘云红!云红!’当时我们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揣测是不是说下雨时天上的云变成了诡异的红色?但现在我明白了,那是你们朋友的名字。”

季天佑问道:“是什么样的声音?男人的?女人的?”

三杯水颤声道:“起初是个孩子,后来是个女人,再后来是个老头的声音,最后是许多人一起在呐喊,像是整个村子的幽灵都跑了出来……”

潘润嬅闻言,哽咽道:“无人村凝聚了那么怨气,云宏一定是被那些幽灵害死了……呜呜呜,被害得尸骨无存……”

三杯水拿起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从身后书柜最下面一层抽出一个信封,“这张照片是我自己洗出来的,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这张照片里的景物,季天佑曾在云宏的速写本中也见到过。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静静地躺着一眼残破的枯井。与速写本中不同的是,照片中的枯井上方,影影绰绰,像是许多双干枯的手臂从井中探出来,虽然照得很模糊,但仍依稀可以看见,每一双手的手指上都没有指甲。

潘润嬅也顾不得害怕,捧起照片仔细看了看,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这口井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要把他救出来,呜呜呜……求求你帮帮我吧!”

三杯水叹口气,“就算我有心帮你,你们也找不到那里了。两年前林业改造,大兴土木,早将那里夷平了。”

2.

拜访了三杯水之后,季天佑和潘润嬅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知道,云宏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被找到了,而他的灵魂,或许会永远被禁锢在那个已经消失了的枯井里。

回城的路上,潘润嬅一直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默默哭泣,季天佑轻轻握了握住她的手,冰凉。

路过城郊的小寺时,她突然抬起头,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季天佑不知如何回答,他更愿意相信没有。

潘润嬅也没有指望他给出答案,继续说道:“如果没有鬼,那云宏只是因为某个原因死去了,他的灵魂不会再受到折磨,会永远安息,对不对?如果有鬼,那就一定有神,我们去求求菩萨,求求神仙,求求他们救救云宏的灵魂。我们去那座小寺拜一拜好不好?”

季天佑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拜神,怔了怔,说:“改天吧,已经开过了,况且今天也有点晚了。”

其实天色也不算晚,只不过刚刚下午,掉头绕回去也不太远,但潘润嬅觉得自己没理由总是麻烦他,就没再坚持,只默默点了点头。

季天佑看见潘润嬅脸上的失望之色,心中有几分懊悔。其实他也想去拜一拜,最好求求神仙爷爷们把自己的阴阳眼收了。可当时也不知怎么了,一提到去小寺,他心中就莫名升起一股抵触情绪,拒绝的话也就脱口而出了。他总觉得,寺庙里有一种可怕的魔力,只要踏入,他就会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正准备安慰她几句,谁知一抬眼,他竟然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是另一个季天佑,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季天佑,正愤怒地坐在后座上,张牙舞爪地比画着,像是要逼着他掉头去拜神。

他猛地一踩刹车,闭上眼睛,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潘润嬅捂着头,看了看他,恍然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是……是云宏吗?”

季天佑摇摇头,打开车窗,余光里,另一个季天佑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他大口地吸了吸气,只装作看不见。

午后的风有几分凉意,顺着车窗徐徐吹进来。放在后座的速写本随风翻到最后一页,老槐树的枝叶重重叠叠地遮盖在枯井上方,不泄露一丝阳光。枯井正上方的枝干上,一袭红色绸缎寿衣的云宏吊颈而死。画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等我归来。”

季天佑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有什么沉重的记忆气势汹汹地涌进身体里,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不断膨胀的热气球,随时都可能会炸裂开来。

“林丹!”他攥住潘润嬅的手腕,“给林丹打电话!快!”

3.

季天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卧室里,潘润嬅握着他的手,伏在床边,发出细微的鼾声。他抽出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声说:“我们会幸福的。”说罢,他冲余光里的季天佑冷笑了一声。

潘润嬅被他的动作惊醒,抬起脸,挂着浅浅的泪痕,“你醒了?”

“嗯。我昏睡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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