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

当时我没想到，阿曼的结果是死。那一盒烟她还没有抽完，就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和必欢一样，从房间里抬出来的时候，尸体又青又紫。我站在房间的门口，彻底呆住了。我觉得哪里不对，又猜不到，等人群散了，我才跑到必欢的房间，看着那副枯萎的向日葵，足足待了一个下午。

一月之间，在水一方发生了三起命案，报纸上大肆宣传，在水一方再次火了一把。就连那个上任以来从未露面，估计连警察局大门冲哪边开都不知道的警察局长都下令要严惩罪犯。上面对此更是关注，下令一月之内若不破案，警察局自上到下都要严惩。如此一来，更是人心惶惶。

而接下来，我就成了嫌疑人。

难怪别人怀疑，必欢中毒而死，紧接着润珍也死了，再然后阿曼也中毒死了，整个玫瑰园只有我还活着，若说不是我做的，还有谁肯信？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我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客厅里等着，人群中我看到了唐六爷，他的眼神那么冰冷，又带着得逞后的心满意足。

【六】

我在那年的秋末被执行了死刑，罪名是谋杀。

我死后，唐六爷也把我葬在了那个山坡上，而此时已没有半点新绿，满目土黄。我一直都觉得阿曼很聪明，觉得我自己也不输于人，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明白，必欢才是我们中间最厉害最聪明的一个。

唐六爷那天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必欢当然知道，她也有信心能够得到这个机会。我想，在那一刻，我们都想到了教导我们那个舞女的凄惨死相。

必欢一向都是淡淡的，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她是在意的，就像那个午后，她叫车送她去医院，查出自己已经罹患肺癌。这个年代，癌症等于等死。所以必欢从那之后一直都浑浑噩噩的，我见到她低头沉思，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她当然有。

所以她去会计部结算了自己的工钱，在南京路逛街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幅向日葵油画。那晚她盯着油画出了很长时间的神，也把后面的事情计划得十分完美。然后，她就请与自己十分不合的阿曼来自己的房间，还要她带了一瓶洋酒。等阿曼走后，她把买来的毒药倒入酒中，就这么闭上了眼，结束了生命。

她一辈子只演了一部电影，出场几秒钟，她应该不算出色的演员，但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导演。在她死后，发生的所有事，都依照她生前安排的轨迹顺利进行。我们三个的反目，润珍的离开，阿曼的死。

哦，我忘了说，阿曼其实死得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如果你和一个喜欢抽烟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大概就知道她的习惯，一天抽几支，什么时候抽。所以必欢算准了时间，把自己喝下的毒药弄出来一些放到了阿曼的香烟里。阿曼那天早晨问我，谁偷抽了她的烟。没有人，当然没有，只不过必欢的手脚被阿曼发现了。但她没有在意，她太骄傲了，她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我一直都觉得很意外，必欢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会知道我们一定会按照她的安排做事？

后来我想，我们都一样，太相似了。我们都那么贪婪，自私，唯利是图，又骄傲得忘乎所以。所以，她亲手导演了一场戏，我们都是她故事里的女主角。

我们死后，唐六爷找来一个阴阳先生，依照他的吩咐，将我们葬的方向用心排列，永远都是头对头。

我们活着的时候是死对头，死了以后还要头对头。

据说这样做，我们即便到了阴世也会忙着内斗，谁都不会想到去报复唐六爷。

我说必欢笨，没有看过公子送她的侦探集，其实她看过了，而且比我认真，她把整部都看过了。侦探集里说：这世上七七八八的侦探故事，凶手总是第一个出场又看似无关紧要的人。

你还记得，我的故事开篇，最先出现的人是哪一个吗？

唐六爷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机会。那个教导我们的舞女曾经说过，舞女是有寿命的。当年我们都没有注意这句话，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把握机会”这个字眼上，后来我才知道，舞女到了寿命之后，唐六爷会给她们一笔钱，算是多年的答谢，也算是遣散金，让大家离开在水一方后，还能过些简单舒适的日子。

我之前说过了，在水一方只是唐六爷众多生意中的一个，他有很多心思在照顾其他生意。一个出色的商人，是要斤斤计较的，包括给我们的这笔遣散费。这一笔支出其实并不少，所以他并不打算发给我们。就像我们的舞女老师，如果她拿到了钱，何必过得那么辛苦？她死在在水一方门前的那个凌晨，或许就是来讨要这笔钱的吧？

唐六爷也知道，我们四个比较出色，又很厉害，特别是阿曼和必欢，他们的客人大多很有身份，如果因为这笔遣散费而闹出什么不愉快，甚至是影响了在水一方的生意，那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所以，他想出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划。我们根本没有最后的机会，我们只能等待衰老。唐六爷也根本没什么香港的导演朋友，这个机会不过是因势诱，让我们内斗罢了。

在我们相继死亡的几个月后，在水一方迎来了一批新的舞女，都经过唐六爷的亲自筛选，美轮美奂，在水一方很快又成为上海滩的翘楚，无数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光顾这里。

必欢、阿曼、润珍，还有我，也很快就被人忘记了。

【七】

对了，我一直很奇怪，必欢为什么要在临死前去会计部预支自己的工钱。

她并不缺钱，在她死后，润珍还得到了无数的首饰珠宝。

后来我才明白，必欢真是聪明。那本会计部丢失的账本，在她死后，被辗转递交到了警察局长的手里，他自出任局长，从未去过警察局，因惰工正被人调查，拿到账本后仿佛握住救命稻草一般。

唐六爷的确有很多生意，但除了在水一方，大多上不得台面，都是一些暗地里倒卖军火之类的生意，所以我们去世的一年后，唐六爷被拘捕，随后枪毙。与我们不同，他连墓地都没有，就那么被人草草地扔到了乱葬岗。

在水一方自然被人接了手。

必欢在死了一年后，还报复了唐六爷，我真心佩服她。

荒芜的山冈上，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我想，我并不寂寞。

我们活着的时候是死对头，死了以后还要头对头。

创作谈：好久没来金版啦！这不，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大家！我知道你们都脸皮薄，写电子评刊表的时候肯定都得给我投票，我说“别这样不好”好像还跟你们见外似的，反正差不多就行了，也别比别人高太多了，让人家心里怪难受的，人缘不如我也不是他们的错。那啥，想我的话就多买几本银版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