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扯过蕾丝边

央，火焰忽明忽暗，陈以文的脸也就跟着忽明忽暗。这一天津宝没穿校服，他也破天荒地没穿格子衫，而是穿了一件很有趣的、卡通的T恤。这件T恤显得他很年轻——当然他本来就很年轻，但因为这件衣服，他看起来更小一点，大概只有十五岁的样子。

津宝忍不住想起另一名十五岁的男生来。他也是这样，有一张白净的脸，黑亮的眼睛，个子很高，喜欢打篮球，家里只是普通的小康水平，每隔几个月可以买一双耐克的限量版球鞋，除此之外，其他的衣服就都是优衣库这样略便宜的牌子了。

“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呢?”津宝忍不住问陈以文。

“她下个星期会来本市演出，我有两张票，作为你请我吃饭的回报，我请你看她的演出如何?”陈以文说。

津宝本想拒绝，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同意了，说：“好啊。”

陈以文笑了，嘴巴翘成一条幅度很大的弧线，像个卡通小人。

005

一个人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呢?是因为长相好看吗?还是因为性格讨人喜欢?因为他篮球打得好?还是只是因为他很爱笑?

这是津宝十六岁时最爱思索的问题。

少年就坐在她的身后，而他最好的朋友坐在津宝的前排，所以上课时就一遍一遍地小声说：“津宝，津宝，帮我传纸条。”

津宝背过手去，像地下党那样匆匆接过他的纸条再传到前座。作为感谢，有时候她的手心里会出现一块巧克力或者棒棒糖之类的东西。

又或者是放学后，所有的人都走了，他却拦住津宝说：“今天跟隔壁班的同学打比赛，你来帮我们加油。”

津宝翻翻白眼道：“凭什么呀?我还要回家，你找别人去!”

“不行，必须是你来，这样我才会有动力。”他很霸道地说。

不外就是这些。每所学校、每个班级、每本小说，以及大多数人身上发生的故事像尘埃一样落在津宝身上，简简单单、几乎不带任何重量地落在津宝的心里。津宝功课做到一半时会忍不住发呆。想念他，想念他的手指碰到她手心时的触感，那双大手，因为经常打球。手指上会有一层薄薄的茧，像动物的盔甲一般。

那大概就是最初的萌动吧。但是作为女生，津宝从未说过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期盼着，有一天他能向自己走过来，干脆利落地对自己说：“许津宝，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

用一贯霸道的语气。

津宝在电脑里输入“林晓培”三个字，跳出来的网页都是与陈以文所讲的那场车祸有关，她看了几页，又去听她的歌。最著名的那首叫做《心动》，听起来是很旧的歌了，旋律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伤感。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

声音非常的温婉。

封套上的林晓培头发短短的，有一双很圆的眼睛，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很年轻。带着天真与莽撞的感觉。

津宝坐在电脑前盯着歌词看，握着鼠标的手好久都不动一下。接着她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低下头去，轻声哭泣起来。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在尚不知爱的年纪，她已经为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今她不开心，他也不会开心，如果早知如此，当初还会跟他在一起吗?她问自己。

006

小酒吧里挤满了人，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或站或坐等待着歌者的出场。津宝穿着白背心、短裤，头发照例扎成马尾，却别有心思地换了一个有蝴蝶结的橡皮筋。她倚着柱子站在墙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下巴长了一粒痘痘，于是时不时地伸手摸一下。

陈以文拿着两瓶可乐走过来，远远地看到津宝，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遥遥地站在那里看着。从津宝来到自己的学校起，他就觉得她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

半晌他才走过去，把手里的可乐递给津宝一瓶，“喏，你的。”

“谢谢。”津宝抬头，对他嫣然一笑。

室内的灯光全都灭了，只留下舞台上的一盏。大家都尖叫起来，林晓培终于出场了。与津宝想象中的不同，她人已中年，胖了许多，依然留着短发，穿一件白色T恤，外面套着皮草，看起来十分华丽。但声音却比MP3里好听，浑厚明亮，很有爆发力。津宝边喝着可乐边跟着音乐摇晃身体，兴奋时也会忍不住跟着鼓掌、欢叫。陈以文在一旁看着她，忽然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她，青春洋溢、充满活力。

新来的转校生带来的流言，他也不知道可信度究竟有多高，但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应该会充满内疚吧?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生太愚蠢，为什么非要用偷东西这样的办法来表达好感呢?

不过津宝是值得的，他想，若换做是自己，可能也会做出很夸张的事来。

没错，他喜欢津宝。从她第一次出现在学校时起，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像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次次地偷偷看她，一次次地跟着她回家，一次次地拨一个号码，又一次次地摁下挂机键，一次次地挣扎和犹豫。

究竟要不要告白呢?

舞台上的歌手忽然哽咽起来，底下有观众给她打气，“你很漂亮!”“你要加油!”“我们都很喜欢你!”

她哭了起来。

津宝也跟着哭了起来。

犯了错误当然应该被原谅，但，如果是很大很大的错误呢?大到带走一条人命或者是一个人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呢?还会有人那么大度地原谅你吗?

你又能原谅你自己吗?

可是不被原谅，难道就应该苟且下去吗?

还是说，应该要努力地站起来，好好地生活下去?

津宝忽然拉住陈以文的袖子问：“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声音被歌声和欢呼声盖过，陈以文没有听清。于是大声问：“什么?”

“我说，让你帮我一个忙!”津宝也大喊起来。

“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

作为安可的歌声响起，意料之中的《心动》，灯光暗下来，演出结束。

007

通往少管所的道路一路飞驰，偶然有车辆经过，也是飞速而过。津宝和陈以文一前一后地走着，这是一个阴天，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淡淡的，像兑了水的墨一般。

“收到那条裙子的时候都还没有想到那么多，以为只是比普通的裙子略贵一点，谁知道会是那样。”津宝说，“警察来到学校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父母也很惊讶，因为据说平时零花钱并不少。问他偷来的钱用在了哪里他也不说，我也没敢说。”

这是陈以文第一次听她讲这件事，从当事人的嘴里讲出来，与流言完全是不同的概念，他有些同情地看着她问：“后来呢?”

“后来是我妈妈发现了那条裙子，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带着我一起去那个男生家里，想赔钱给他们，但他们根本不要，反而是把我妈妈骂了一顿，这件事就这样被曝光了。”

他们都走得飞快，津宝的鼻尖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