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扯过蕾丝边

许多汗来，她低声说：“也不知道当初他有没有恨过我，但那个时候我是有一点恨他的，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但现在想想，觉得那个时候我们大概是太喜欢对方了吧，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种感情。才会用那么笨的办法。不管怎样，能被人那样的喜欢过，我都觉得很幸福。”

陈以文点了点头，当然，津宝并没有看到。

津宝所请求的“帮一个忙”，无非就是陪她来这里看望那位少年。出事之后她也来过这里几次，但少年都拒绝见她。渐渐地她也放弃了，不再来，直到听到那首歌。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音乐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力量，无论是口水歌还是别的什么歌，在恰当的时候被恰当的人听见，就如同是天降启迪一般。津宝想清楚了，无论他见不见自己，她都要想办法告诉他，要好好地坚持下去，她会等待他出来。

这一次，少年肯见她了。

陈以文看着津宝露出又兴奋又紧张的表情来，手指绞着衣服，一副忐忑的模样。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别怕，他会原谅你的。”

她点了点头，接着便进去了。陈以文靠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一样。

但又像是，心脏被不具名的气体填满，有种怅然的痛感。

008

津宝跟那个男生说了些什么呢?虽然陈以文不知道，但他总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一些让人愉快的事，因为从那天起，津宝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快乐、活泼、充满动力。上课时她积极地做着功课，下课后也不介意同别人一起打闹。新转来的女生还在散播着谣言，津宝却对她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可以不要再说了好吗?”

陈以文在心里暗暗为她叫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摊开说了才对嘛!

他还是没有跟津宝表白，但受津宝的影响，他也开始振奋了起来，做功课都比往常快了许多。津宝变快乐了之后。大家都发现津宝原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于是有男生来向她告白，她却拒绝了，说：“趁年轻大家多做点有意义的事好吗?连功课都搞不定你怎么可能搞得定一个女生嘛!”

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那男生讪讪地走了。陈以文忍不住对津宝竖了竖拇指道：“好样的!”

陈以文觉得，她大概是和曾经的男朋友和好如初了吧，所以才会这么快乐。那么自己守在一旁观望就好，让她快乐和幸福，而不是去打扰。

更何况，经过了那件事以后，他们变成了很好的朋友，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她会跟他说，他约她一起出去玩，她也不拒绝。

这样就够了，陈以文想。

时间很快过去，一年以后，陈以文和津宝都成了一名大学生，陈以文北上，津宝却留守在小城。算起来，那个男生也该自由了，陈以文很想问问津宝，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像是隐形了一般，静悄悄地收拾行装离开，只是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发了一条短信给津宝，“再见。”

“保重。”津宝这样回复。

009

再见到津宝的时候，是大一那年的暑假，他回家探望父母，有高中同学号召聚会，他与津宝都去了。津宝带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旁人打趣问：“是男朋友吧?”她也并不否认。

是不是当年的那一个呢?陈以文暗自思索，总觉得有点像，但又不太像。因为那个男生看起来是个相当开朗的人，不像是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情。

津宝打扮得很漂亮，穿一件蕾丝的裙子，戴着珍珠项链，很典雅。曾经的同桌坐到了一起，陈以文小声问：“他出来了?”

“是。”

陈以文用眼神朝那个男生的方向看过去，津宝却说：“不是他。”

“吓?”

“他并不想再跟我在一起。”津宝小声说，接着叹了一口气。

“那么当初……”

“他只是告诉我他原谅我了。”津宝说，她抬头仰望着天花板，想起那一天去见他的情景。一张桌子，她坐在这一边，他坐在对面，头发被剃光了，穿着宽大的、灰色的衣服，始终不肯抬头看她。她想了很久才说：“我愿意等你出来。”

他却说：“不必了，我没有办法跟你继续交往，因为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那件事。今天见你只是想跟你说，请忘记那件事情，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不觉得在那件事里你犯了什么错误，但想一想就会明白，它给你带来的影响恐怕不亚于我。”

津宝哭了起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一个爱哭的女生。她冲动地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说：“你不要这样讲，我也有责任的。”

“不，你真的没有!”男生抬头看她——这是第一次，他那么认真地看着她，那黑洞洞的眼睛如同最壮阔的海，包含着无尽的感情。他说：“这件事情只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过错就够了，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你就无需再做什么了。你会有很好的未来，我答应你我也会，只不过我们运气不好，没办法拥有同一份未来罢了。所以请忘记我。”

津宝愣在那里，就是那一刻，她发现他长大了，他们都长大了。岁月把他们带到了河的两边，虽不能执手，但是能够相见已足够，以祝福以祈祷，彼此都过得好。

等她终于想明白，她便离开了。没有拥抱，没有告别吻，一切都静悄悄的。

010

如果那个时候能跟津宝告白就好了，陈以文想，如果那个时候告白了，也许津宝现在就是自己的女朋友了。

但无论是谁的女朋友似乎都不重要，因为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像津宝这样的女生，就还是觉得人生是充满希望的。

津宝现在的男朋友也很好，唱歌很好听，长相也足够英俊。

唱完了K、吃完了饭，大家喧闹着散开。陈以文跟顺路的同学上了一辆出租车，津宝他们上了另一辆。在车即将要发动的时候，陈正文忽然尖叫了一声跳下来，对着津宝所在的那辆大声喊：“津宝!”

津宝转过头，在车窗里好奇地望了陈以文一会儿，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对他微笑着挥了挥手。

那个时候陈以文才发现，原来她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他喜欢她，早就知道他没有忘记过她。

但是她没有作出回应。就表示她并不是以同样的形式喜欢着自己。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是错误的时间，此刻才明白根本连人都是错误的。

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快乐就好。

陈以文便也朝着津宝挥了挥手，“再见。”

“保重。”津宝还是这样说。

出租车开走了，同学们招呼着陈以文，他便转身往回走，风太大，有沙子进了他的眼睛，他揉了揉，忽然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