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刃
文/苏墨白
瑟瑟发抖的女孩缩在天台的一角,她把头埋在膝盖间低头抽泣,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始终都没有抬头,白色羽绒服的毛领被风吹得抖动,蜷缩着的她可怜得像只被戳到痛处的小兔子,而小兔子的身旁还放着一把带血的刀。
这个午后,初春的B城难得阳光普照,实验中学往常安静的旧楼楼顶多了许多人,从楼顶的天台向下看,大楼的后楼,矮墙与大楼之间的过道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围观着那个突然从天而降,被摔成大字型的女老师,不,现在已经成了尸体。
“我不是故意的,是老师一直在逼我……。”女孩子哽咽的抽泣,让初春和煦的春风里,飘起了几丝腥甜的味道。
1.
桌子上透明证物袋里,放着一把刀,刀锋上还有斑斑血迹,刀的一旁摆着一个笔记本,本子的边角已经内卷,可见已经被多次翻阅,本子一旁放着一件被戳出三个血洞的白衬衣。并没拿起许多人都感兴趣,能告知人们更多事情背后又有着怎样内幕的笔记本,我拿起了那把证物刀,那并不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这把刀,刀柄被黑色的皮子包裹,皮子封口的部位被线锁的整整齐齐,露在刀柄外的刀身大约有十厘米,自刀尖向上看,刀锋的血迹直至刀柄才停下,可见行凶时,刀身全部没入被伤害人的身体,拿着那把沉甸甸的刀,扫视桌子上的一切,这是一起校园重伤人案所有的证物,伤人的孩子因为行凶时不满十四周岁,又是在遭到威胁的状况下行凶,被抓后认罪态度十分良好,被判由政府收容教养两年。
开门声传来,我放下手里的证物袋,江都市刑警队长沈城走进档案室。
见是我,两年前因为一起食品安全案有过合作,也是我老同学的沈城道:“你啊,我还以为来的是谁。”
一笑,我道:“怎么,不欢迎。”
“我要欢迎你常来这儿,你不得骂死我。怎么?这回又有什么新闻,来我这儿找资料?”记者这个职业和警察之间历来都是说不清楚的,一个要新闻,一个要曝光,所以很多事情上都会行方便,互惠互利。
把这起校园伤人案的资料递给沈城,我道:“我是来采访这个小男孩的。”
没看资料,扫了一眼马晨的名字,沈城就道:“这案子过去一年多了,早过了你们说的什么热点新闻时效了,你采访他干吗?”
在外人看来做新闻最重要的就是新闻的社会热点性,但比热点更让新闻人着迷的是事件的舆论性。尤其当这件社会舆论还是由你一手缔造而出的。
“怎么,对我还不放心,最近不是出了个挺热的案子,也是个少年犯,所以想借着这个由头采访几起差不多的案子,明天还要你搭线,带我去趟江都收容教养所。”
因为有过合作,又有老同学这层关系,沈城没再为难我,晚上做东请我吃饭,隔天亲自开车带我去了江都收容教养所。
去收容教养所那一路,沈城和我闲聊彼此这些年的生活,直至进山,车里的声音才渐渐淡去,江都市收容教养所在距离市区不远的竞山上,四面环山,环境极好。来之前我在档案上看过有关这家收容教养所的介绍,曾经是一所疗养院,却被一任市长批示改建成了收容教养所,山清水秀,陶冶情操,这么好的环境改造那些曾经犯下的错误,其意义不言而喻。
因为来之前打了招呼,所以一路都很方便,随着进入收容教养所的大门,青涩稚嫩的朗读声传来,我听到了李白的诗,苏轼的词,隐隐还有谁在念冰心那首《嫩绿的芽儿》。
2.
跟着教养所的工作人员做了登记,我和沈城坐在会见室里,等着那个叫马晨的少年,不同于劳教所,因为在收容教养所教养的大多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会见室都相对柔和,没有玻璃板,也没有相隔的铁栅栏,所以那个叫马晨出现的时候,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那是我第一次见马晨,虽然一年多前,我也因为少年马某被逼伤人案惋惜过这个被毁掉前途的少年的遭遇,却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和这个不幸的男孩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马晨你好,我叫梁臻,是都市报的记者,你叫我姐姐,阿姨都可以。”记者两个字,让低头的马晨,微微抬起了头,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对这世界的一切都似懂非懂,用自己并不成熟的判断力去评断好坏的年纪,所以我的职业,让他敏感的双眸挂上了一丝警惕。
“你好。”
“我这次来并不是想让你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是回访一下,时隔一年以后,如今的你再看那件事情,有什么感受,我看了你的卷宗,你一直被被害的男孩压迫,所以才会在失控后做出反抗,有着这样的隐情,你觉得法律对你的审判公正吗?如果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这样做吗?”
抬头看着我,马晨眼中的光清澈透明:“我做错了,该受到惩罚,我不想再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也不会在做这样的选择,如果离开这里以后遇见同样的事情,我会告诉老师,告诉家长,而不是自己一意孤行,犯下这样的错误,我不仅对不起我自己,还对不起被我伤害了的同学。”
看着这个礼貌又平静的男孩,我道:“其实你没什么错,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可我不会了,记者姐姐,如果可以,见到那个被我伤害的同学,能帮我说句对不起吗。”
那样诚恳地话让我微微叹息,他有什么错,好的家庭又品学兼优,却被混混的打扰毁掉一生,其实这件案子更值得可怜的是他,而不是那个被捅三刀,重伤致残的男孩不是吗?
点头,答应他的请求,我陆续又问了几个问题,马晨的配合让采访十分顺利,而往常陪我来见被采访人总是会问几个问题的沈城却难得安静,他从坐在会见室就一直看我带来的卷宗和照片,反复比对,直至采访结束,沈城才道:“你知道错了吗?”
没想到他会说话,要离开的马晨一愣,回过头双眼正对沈城凌厉的眸子,他冲这那双眼淡定地点了点头。
那话让沈城走到马晨身边,他俯下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我只看到面色平淡的马晨,随着沈城的话惊恐地睁大双眸,直至沈城说“走吧”,他才被教官带着离开,可每走几步都会回头看一眼,目光注视的都是沈城。似乎沈城刚刚和他说的话,比他亲手戳破别人的脾脏,还让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