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本店
原本没睡好觉挺难受，不过现在被大太阳一照，我感到底气没那么虚了。我将哥哥的右臂推挡到一边去，很不客气地回应道：“我根本不想找麻烦，也压根不想看见你弟。对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谢谢。”
“这么说你们店不会接受他的委托了？”
我冲他怒目而视：“当然了！加工人尸做标本，还两具！我们疯了？！”
他对我圆瞪双眼：“什么两具？”
我将昨天傍晚那个出自他弟之口导致我整晚失眠的疯狂计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也别光恶心我一个人嘛。
哥哥一时间木着脸僵着舌，两眼都直了。过了好半天才出声：“我原来以为这疯子只打算对自己下手，没想到他还要弄个陪绑的……”
我从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店门进去，青蛙骨骼风铃照例“咯咯”响起来，我没忍住，还是回头多了一句嘴：“你要是先做了什么让你弟想不到的事，也别太大惊小怪了。”
哥哥斩钉截铁地回应了我这句嘲讽——“绝对没有。”
PART.5
这周轮到我上晚班，周一下午三点三刻左右，我来到标本店。刚进门就听到小丽的声音：“我们这里给不少宠物做过标本，对于主人来说，这种处理方式好像给予自己的小宝贝另一种生命形式。”
“另一种生命形式……这说法真棒！你们这里制作标本有尺寸限制吗？”
“当然了，一般家庭宠物我们接到订单后可以立刻进入制作流程。如果体积过大，就要预约专门的剥制师，还要请专人制作充填模具。”小丽见我进来，一边说一边朝我点点头。
背对我的客人慢慢转过身来，冲我笑了笑，我立刻感到头皮一阵发紧。
“您想给自己的宝贝做标本？”小丽继续道。
“是呀。”
“那么宝贝的体积大概是什么尺寸呢？”
“宝贝的尺寸嘛……比较大。”
“如果超出一般大型犬如金毛这样的范围，制作的流程比较复杂，时间也较长，而且我们双方预先需要签订制作合同。”
“好，我考虑一下。我觉得合作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你们店的标本看上去真的很不错。”
小丽莞尔一笑：“谢谢。”
20分钟后，换下工作服准备下班的小丽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说：“如果这个客人下单的话，要算我的业绩哦。”
我看了她一眼，真是无知者无畏。
店里只剩我和弟弟两个人。
他饶有兴趣地伸出左手轻触一只虎皮鹦鹉，“给予自己的小宝贝另一种生命形式……刚才那姑娘说得真好，你觉得呢？”
我干巴巴地回答他：“我没她那么浪漫。标本制作其实就是无机物战胜有机物的过程。”
弟弟从鹦鹉标本前转过身直视我：“上回我们说的大订单，什么时候签合同？”
他这种忽然而至的自说自话让我真的很紧张，不由回想起他哥哥前几天拿着店铺名片着急忙慌过来时对我说的话：他弟是个疯子。
我一字一句回答：“我们不可能接受你的委托。”
正当处理人尸是法医的活儿，这种常识一般正常人都有数。
“为什么不呢？”弟弟咧开嘴角，笑得我心里直发毛，“做腻了猫猫狗狗的标本，你不想挑战一下自己？”
手心全是冷汗的我极力稳住自己，不能顺着他那不同于常人的思维走下去，我坚定地摇摇头——
“自杀的尸体我不屑去处理，因为生命的懦夫没资格得到标本的尊重。我在‘动物世界’里看过非洲草原上一只被水牛踢碎了盆骨的小豹子，身体剧痛，仅有两只前腿支撑自己行动，它还顽强地跟着豹群，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努力维持生命……直到自然法则将其结束。如果有机会，我宁愿为这只小豹子制作标本。”
弟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直到他忽然垂下眼皮，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晚上十点，下班时间到了，我关灯关门离开标本店。刚走过斑马线，就被一个声音叫住。我一时间僵立在路灯下，弟弟一边走近我，一边朝我伸出左手：“这个给你。原本我打算把它作为定金的，不过现在应该用不上了。”
一只虎口处有浅棕色胎记的左手拿着一个信封，信封的开口处对着我，黄黄的路灯光线下，我看到里面厚厚一沓令人心跳的东西。
我慢慢把视线从信封顺着那只左手移到弟弟的面孔上，看着他，问道：“给我干吗？”
“谢谢你的小豹子故事。”
我感到胸膛里“怦怦”作响，口是心非道：“那也用不着这么谢我。”
“反正这钱派不上原来的用场了，我看着它也心烦，你就拿着吧。”
口干舌燥的我不由自主咽了一下口水，只有疯子才会这么一掷千金吧？
工作一般，收入微薄，房租固定，开销省之又省……我的屌丝现状忽然在这满满一信封的钞票前格外鲜明。我死死盯着拿信封的那只手，挣扎了两分钟终于伸出自己的手……
对方一松手，我的手立刻感到沉甸甸的分量。
我喃喃道：“那就谢谢了。”
弟弟一笑：“客气什么。”
PART.6
外财带来的最初兴奋退潮般消失后，真实的疑虑宛如沙滩般越来越明显：一头远在非洲的小豹子就能停止杀人杀己折磨自己哥哥的计划，可能吗？
一个星期来，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个星期来，标本店的青蛙骨骼风铃没有迎接过哥哥或弟弟的出现。
一个星期后，警察找上门来。
他们先向我展示了一份遗书的照片，上面的内容我毫不陌生：一颗遭到背叛的充满仇恨的心详述了杀害自己和女友的原因，还有两具尸体的标本处理愿望，并且指明了“艺术遗物”的接收人。
我的妈呀，疯子就是疯子。
一位年轻的王姓警察对我进行了一般流程性的询问，我当然实话实说，还积极配合，调出了店里的监控录像，让他们看看那哥俩儿的来店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