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越狱
坐在对面的人往前伸了伸脖子,能看到他微微抽动的嘴唇,听不懂寒影的话,也懒得与他纠缠,于是单刀直入地问:“你多久能够搞定,我一刻也不想让他待在这里了。”
寒影拿起最后一块比萨,放在嘴边,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着急,我今晚就能动手,给他来几刀,然后打包好让你带出去,但是保不齐他会想不开再搞点儿什么事儿进来,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是要救他的人,还是他的心。”
寒影的话令那人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道:“交给你处理吧,有需要的话,狱警们会协助你。”
寒影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随即抹了抹嘴走出办公室。
跛脚躺在禁闭室里,身上的伤口令他疼得直咧嘴,刚才的事儿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明准备狠狠揍那个长毛一顿,可怎么眼前突然就出现了电影里的情节,周围的人全都变成了怪物,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想要活下去就没有选择。给眼前的怪物一顿胖揍之后,他猛然醒来,被自己揍得口歪眼斜的是小个子。想来想去,他把所有的疑点集中在那个长毛身上,那个家伙当时好像向他挥了一下手,怎么挥了一下手他就晕了呢?
小黑屋门上的窗被打开了,一束光透了进来,在全黑的环境下人很容易对时间产生误差,难道禁闭时间已经到了?跛脚连忙站起来把脸伸向窗口,没有狱警,只有一只用细细的金链子串起来的怀表在他眼前有规律地左右摇摆着…
寒影提示性地耳语道:“你的名字叫宋玉茹……”
梦·沉睡
告别寒影之后,那人和狱警点头致意,开着送寒影来时的警车离开了。路灯的光不能点亮夜晚,在车顶一闪而过时却能照亮王伟的脸,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警服,眼下却有深深的黑眼圈,说明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精神恍惚的王伟此时才感到有些饥饿,记起给寒影送饭自己却还没吃东西,他当然知道寒影是无辜的,起码在被他送进监狱这件事情上是无辜的。对于“死亡医师”这个传言王伟并不陌生,但终究无缘谋面,直到自己也不得不拜托死亡医师的时候,才发现要找到寒影似乎并不困难。监狱的晚餐时间并非完全真空,狱警放任囚犯们的暴动也是因为王伟的拜托,他想看一看寒影的本事,如果寒影直接被犯人打成半残,他会把他送去医院然后承认自己的幼稚,而事情的发展却很出人意料,甚至差点儿失控,这也断绝了他想要收手的后路。说到底,他还是很害怕面对。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扰了王伟的思路,他接起电话,得知在他辖区内刚刚发生了挟持事件,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他掉转车头直奔出事地点。警察的工作就是这样,永远也别想过朝九晚五的正常生活,因为你无法掌控罪恶何时会发生。
王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榭香小区,此时整个小区里的居民几乎都站在小区广场上,扬着头远远地望着一栋居民楼楼顶。穿过嘈杂的人群,王伟越过警戒线找到先他一步到达的同事们,警察疏散了附近的群众,调派消防队前来援助,事态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控制。
王伟和同事周青坐上电梯,其间他从周青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住在36号七层的童千意经营着一家信贷公司,实际上就是放高利贷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直想着算计别人,却总有把自己套进去的一天。投资项目的失败让他几乎在一天之内背上了几千万的债务,追债的人蜂拥而至将他家堵得水泄不通。眼看自己的钱就要打了水漂怎能不急?讨债人怒骂着说要拿走他家所有东西,童千意一手抄起菜刀,另一只手抱起自己刚满十二岁的女儿爬上自家阳台,威胁有谁再乱动就杀了自己女儿。
讨债的人已撤离多时,但是无论警方如何说服,童千意始终不肯放了女儿离开阳台。大门紧闭着,只要稍有动静他就会大声威胁说要杀人。无论是丧心病狂的父亲手中的菜刀还是七层的高楼,都随时能要了人的性命,因为担心人质的安危,救援人员和警察一时束手无策,只能一边喊话让童千意冷静,一边与之僵持。
王伟站在门前,用手指轻巧了两下,里面果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吼声,依然是重复的那几句话,只是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他将周青叫过来耳语几句,周青点点头转身离开,很快回来时手里拿着衣服和一瓶矿泉水。
王伟换下警服,拿来物业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屋后随手关门。童千意正跨坐在阳台上,右手挟持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小女孩儿站在延伸在阳台外面的护栏上,脸上满是泪痕,而现在却似乎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颤抖着微微抽泣,形势岌岌可危。一见王伟进了屋,童千意左手拿着菜刀比画着,冲着他嘶叫着,命令他离开滚出房间,不然就杀死女儿,然后跳楼。
眼前的这一幕如此熟悉,冷不丁地撞进王伟的脑子里,虽然已经过了十二年却从未忘记过,令他一时间仿佛坠入了回忆的旋涡之中,竟然分不清现实与记忆。那时的他只有十三岁,被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挟持着,往日慈蔼的脸庞此时已变得狰狞可怕,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能感觉到被压着的血管一跳跳地疼。他哭喊着、哀求着对方放过自己,却迎来那人仇恨的目光,他知道他仇恨的原因,任岁月在流逝,时光却没有洗涤掉罪恶,反而因为年龄的增长和对事物的了解越发清晰,不给人任何退路地摆在眼前,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王伟知道自己并不无辜,但是却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在前来解救自己的警察中,他看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扔下枪举起双手向自己走来,没有了往日的沉着冷静,颓废得像个逃兵,跪下来哀求曾经最亲密的战友放过自己最爱的儿子。
男人的臂膀因为内心的触动而微微颤动,他低下头看着臂弯中的王伟,与他四目相视的一瞬间,王伟鬼使神差般喊了一声“爸爸”。男人低沉地吼叫了一声,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深深的悲伤,就在他精神恍惚的一瞬间,父亲奋不顾身地冲上来,要抢夺那人的手枪,争夺之间,手枪走了火……血花飞溅到王伟的脸上,他看到父亲倒下的那一幕。
“你给我滚出去!”童千意的怒骂声将王伟拉回现实。
一瞬间走马灯般掠过的记忆收回脑海里,他抬起头看着那似曾相识的一幕,和当年自己父亲做的一样,举起双手,向绑架者示意自己是不会伤害到他的,然后语气平静地劝说道:“阳台上危险,有话下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