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文/谭格格
年澈捧着我的脸，学偶像剧的样子，含情脉脉地说，可媛，我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
我笑着挣脱他，挥洒着手里的烟火，大声说，澈，一辈子太长，我无法确定。
年澈又来捉我的手，那我们就三生三世好了。
我在烟火的明明灭灭中看着年澈俊俏的脸，认真地问，澈，你想好了？
年澈点头，从这个时刻开始，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来海滩放烟火。
我有些小小的感动，其实我骨子里是冷静的人，也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想年澈这样的话不过是情到极致的甜言蜜语，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也就不会再天真地想到天长地久。
于是就笑，年澈我真的很感谢你这一刻陪着我，已经足够。
年澈摇头，不够，你那么让我着迷，我要陪着你三生三世。
真傻啊你。我叹了一口气，手插在口袋里触到薄薄的荷包，不觉哀怨起来。年澈说他要陪我三生三世，可我不知道我的明天会在哪里，我的钱大概只够我买一个星期的白面包，之后我该要怎么办？
年澈坐在沙滩上，望着满天的星空，说着冒着傻气的话，可媛，你一定要坚持，也要相信我，我会很用功地读书，考大学，毕业后找很好的工作，我的薪水分你一半，到时候你就可以买你想要的唱片了。
这个傻孩子年澈，他以为我的哀伤只是没有足够的钱买唱片，却不知道温饱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大概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了我的困顿，年澈也是。跟我比，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我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灵魂。年澈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蹲下去，细软的沙子慢慢漫过脚趾，有些细微的幸福，我说，年澈，我相信你，你一直都是最棒的，我心中的英雄。
那说好了，你要等我哦。总之我们会很好很好的。年澈的眸子在月光下干净清凉，有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持。
我伸出手，跟年澈的握在一起。
年轻的承诺绽放成天空最灿烂的火花。
熙又是我最好的姐妹，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怀疑，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从九岁那年开始，熙又都没有放弃过我。
记得那一次，正是吃饭的时候，妈妈和继父在餐桌上吵架，汤盆都被打翻了，我很害怕，一个人偷偷溜到房子后面的废墟上，钻进建筑用的粗大水泥管道里藏起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是熙又叫醒了我。那是我们认识的最开始，她知道我饿肚子就跑回家拿来馒头和带鱼给我吃。
大概义结金兰就是这样的状况，反正从那次开始，熙又就成了我最最重要的朋友。
后来，妈妈离开继父，再嫁，把我一个人丢在奶奶留下的平房里，我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当不多的钱再也凑不齐学费的时候，我就从学校离开了。
熙又泪眼婆娑地送我，可媛，你要怎么办，要不然我去求爸爸，让你去我们家做女儿吧，你怎么可能没有家呢？
我摇头，从小受够了寄人篱下的苦，我可真的不想要再去重蹈痛苦的覆辙，纵使对方是熙又，我也不能。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熙又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仿佛稍不留神，我就会无影无踪一样。
我笑着说，没事的，熙又，我可以去餐厅唱歌，还可以去音像店当店员，你瞧有很多适合我的工作等着我去做呢，等我赚够了钱就来带你去吃匹萨啊。
熙又松开手，我就走了，没有回头，我害怕熙又会看到我眼睛里的泪水和恐慌，其实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我恨死了上帝的不公平，明明是可以赖在爸爸怀里撒娇的年龄，却要推我出来让我去面对那么多的现实。
后来真的在音像店找到一份店员的工作，不过我还没有资格做导购，老板看我实在可怜就收留我呆在店里理货，其实就是一个体力活。不过还好，总算能活下来了，我也感到欣慰。
圣诞节前夜，老板留下我值班，我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幸福的人群，有些恍然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竟然幻化出卖火柴的小女孩，她擦亮手里的火柴，绚丽的梦境徐徐展开，就算是一瞬间，她也感觉到了温暖。可是我呢，偌大的音像店没有一个客人，冷冷清清的，只有阿桑的《叶子》缓缓流动，陪伴着我。
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带着一阵风，我从错觉中回过头，看到熙又，她跳过来把一个大毛熊娃娃塞给我，可媛，生日快乐！妈妈要我来带你去跟我们一起过圣诞呢。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跟着熙又走了，那是我第一次去熙又家，不大的居室处处透着温暖幸福的味道。熙又爸爸在装点圣诞树，熙又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我和熙又缩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美女与野兽》，一个男生抱着篮球闯了进来，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也诧异地看着我，然后一偏头叫，妈妈，我回来了。
熙又挑挑眉，我哥年澈，一个篮球疯子，别管他。
我扭过头盯着电视画面，却再也无心欣赏，年澈已经对我的频率产生了干扰，他就像影子一样重重地重叠在我的思绪里，怪怪的感觉。
年澈换好鞋子凑过来说话，你是可媛吧，我看过你的照片。
熙又打他的脑袋，偷看的吧。
年澈歪着脑袋笑，嗯，可媛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呢。
一顿圣诞晚餐换到一个电话号码。
年澈点点头说，嗯，值得值得。
我耸耸肩没有说话，有些置身世外的感觉，仿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太大关系，我所想到的是什么时候老板才能把我从理货的位置调去导购，我可以按照自己梦想那样为顾客推荐好听有质量的唱片。
第二天，年澈发短信给我，可媛，做我女朋友吧。
短信来的时候我正在整理仓库，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直起腰能看到窗外的白雪，这个世界讽刺极了，我笑笑把手机装进外套口袋里，继续干活。
年澈又发，可媛，在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我读懂了你目光里所有的东西，真的很想要好好去保护你，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我轻轻对着窗外说了一句去角落里吃老板叫来的外卖，白饭，西兰花，还有红烧肉，我低，头大口大口地把盒子里的东西吃得精光，然后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小憩。阳光打在雪地上，折射出来的是清冷的灿烂，有点想妈妈了，不知道她在新家过的怎么样，她已经连续七个月都没有来看过我了。就算是世界冷酷到极点，母爱依然是我不变的信仰，我想妈妈她是爱我的，她没有来看我，一定有她的不方便，我想她一定也很难，不想要我看到她的困境，所以她不来。她知道女儿就像一株野草，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我不要辜负她的期望才是。
熙又骑着脚踏车从学校过来，跳下车，气喘吁吁地叫我，可媛，可媛。
我帮熙又停好车，抱她的肩，熙又，发生了什么事？
熙又用白眼瞪我，我还想问你呢，搞什么，我哥非要我来看看你发生什么事情了，真神经。不过看着你四肢健全，神智清醒，我也就放心了。
我腾地想起那两条短信，咯咯笑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年澈。
笑什么？熙又用她冰冷的小手来摸我的脸。
没什么大事情了，就是年澈要我做他女朋友呢。因为本身并不在意，觉得就像一个好玩的笑话，所以我才会毫无顾忌地讲出来，熙又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当然要讲给她听。
熙又愣了一下，旋即又得意地笑了，好啊，好啊，嫁到我家也不错阿，不算大富大贵，至少也算小康，饿不着你，我妈脾气好，咱俩关系铁，也不会有什么婆媳，姑嫂矛盾。
瞎说什么呢。我脸一下子就红了，推怂着熙又。没想到熙又的脑袋里还装着那么多的歪理，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
好了，好了，不耽误你工作了，我也要回学校上课了。熙又跨上自行车就走。
我看着她歪歪扭扭的样子，在身后大声叫，熙又，路滑，要小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