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雨冬天　爱的C小调

文/杭小夕

当爱在风中错过，亲爱的你呀，听到雪哭的声音了吗？

1，邱伟，钢琴B小调

那幅画画完了，用了她整整一个冬天。

是在学校的画室里，实验楼的顶层，到了冬天就显得很安静。没有暖气，这在北方是十分难熬的，佟雨每次画水粉之前总得拎着暖壶到楼下打开水，不然颜料化不开。这当然不是她一开始就情愿的事情，辅导老师说谁的作品评分最差就罚谁去打开水。小雨在高一的时候是40个学生里面最不上路的。也就是打那时起她开始打开水，后来她成了整个美术班里画得最好的学生，这个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因为她喜欢每次拎着水壶爬到五楼的教室门口，邱伟去把水壶接过去，很亲切地对自己微笑。

这几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教室里，几个同学坐在位置上把地板跺的咚咚直响，小雨也好像没听见。她的思想抛了锚，白黑蓝调和的灰蓝颜色僵在笔尖上，她偷偷地看着窗外，手指不灵活了，一颤，在纸上泄漏了一点点忧郁的梦境。

小雨有了灵感，偷偷看着坐在另一边的邱伟，年轻的，温暖的，很容易害羞的男子。悄悄地拿出铅笔，画一张速写，像一个调皮的精灵记录下邱伟的侧脸，又点上灰蓝色的雪花。就好像圣诞节的黄昏，下着寂寞又美好的雪，她看见一个年轻的，温暖的，很容易害羞的天使微笑着降临。

放学的时候，佟雨把那幅画当成作业，一打下课铃就从画板上揭下来放到讲台上。画纸卷成了圆筒，仿佛透过这圆筒，就能够看见幸福。

然后她停了一下，是那个叫易林的男生，不是很熟悉。他的画未完成，他的笔在画纸的上方走走停停。

小雨就在那一瞬间觉得脸发烫，莫名的窘。她低着头匆匆地走过去。

他画的是自己冲着窗外发呆失神的样子。

2，易林，小提琴前奏

其实和易林同学三年，关系也不过是保持在见面点头而已，直到高三的时候，他们才走到一起。

小雨心里想着那一幅画，易林把它放在哪里了呢？挂在墙上？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或者不知道自己一时的感触流落到了哪里？

但是她没有想到，第二天离开画室的时候，易林把那幅画给了佟雨。送你，他说。

小雨抬头看他，笑了，她说，我不喜欢你，但是我喜欢你的眼睛，桀骜，自由，又很温存。就像是马的眼睛。她收下那幅画，眼睛里面像是蒙了一层水气，笑容水仙一样的持续了一下。谢谢你。

后来他们聊天，易林是一个自由宽容的北方男生。小雨总会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逗乐了。有时候下了自习，易林送小雨回家，是夜班车，小雨如果累了就靠在靠背上打瞌睡，等到站了再被易林叫醒。或者就是聊天，易林用手指在模糊的车窗上写小雨的名字。然后小雨很调皮的又添上一个猪头，拉一个箭头说这就是你啊易林。易林假装很生气的样子，扬言要拍拍小雨的脑袋，把她从糨糊中唤醒。他坏坏地回头吓唬小雨，却看见她有时总是看着有机玻璃窗和窗户外面的夜色发呆。

佟雨心里面好像用丝线打了一个结，很明显而且不复杂，可就是解不开。易林长长的编织围巾好温暖，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陌生，感觉像是站在街上，看见橱窗里的物件，很喜欢，但是没有想买的冲动。

小雨打算画一幅画，虽然不知道多久才能画完。

3，邱伟，钢琴A大调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佟雨这时才严重的感觉到中国的计划生育真是太迟了。

易林呢？刚刚不还在这里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小雨端着午饭进退两难。然后她看见了邱伟，坐在南边敞亮的位置。等等，他旁边的同学似乎已经吃饱了，呀！人家站起来要走了，小雨施展轻功，踩着别人的脚飘到邱伟的旁边，很不客气地坐下来。

她的动静这么大，邱伟抬头看见是小雨，你来吃饭呀，他扬起自己的脸看着小雨喘气的样子问她。是呀，要不是生存需要我才不想来这里啊！小雨笑着说，看见邱伟鼻子两侧笑起来时出现的细小纹路。

画画的怎么样了？邱伟说。

还能怎么样呢？凑合吧。我还没信心能过专业的。小雨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有点噎得慌，想去盛一碗鸡蛋汤，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鸡蛋汤被铁桶围得严严实实，而铁桶又被人围得严严实实。

邱伟似乎是看出端倪了，他把自己的那半碗冬瓜汤推给佟雨。噎着了吧？要不行的话我的分你一些？

小雨愣一下，然后颇为认真地问，我可以喝你喝过的那一碗吗？

这下子邱伟也愣了，但马上又绽放出微笑，当然！

天气的缘故，邱伟的冬瓜汤已经凉了，但小雨还是津津有味地把它们解决了。她觉得太好喝了，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易林焦急地走过来，小雨你跑哪去了？我排完队一转身就不见你了。他又看看邱伟，没有说什么。

4，易林，八分降B调

佟雨其实是那种不善于表达，不太会与人交流的孩子。她突发性的热情和冷漠总会让对方尴尬自己难堪。可是易林和邱伟似乎都可以包容自己。

小雨喜欢缩在屋子里很小的一个角落看书,或者拿着笔把所有的语言画进她的世界里。

小雨还有很多日记本，一律暗色的封皮，又轻又软。

小雨用铅笔写字。从来如此。一篇又一篇，写到最后，前面的字迹，就慢慢模糊了。

因为学着专业，文化课的时间一直不够。高三里小雨通常会忙到很晚。常常在不同天气的深夜，一边做着作业，一边听着一个温暖的电台节目。那个不知道长相的主持人有糯米糕般的声音，粘人的很。

小雨闷在小屋里，埋头无尽的书本，偶尔竖起耳朵，听这座城市里流淌着的散淡的心情故事，不知不觉，灯花尚未瘦尽，这一个夜晚就过去了。

后来有一次，听到那个主持人在节目中说：用铅笔写字的人，心中没有安全感，总是想随时修改每一处生命的印记。有一个人打来电话反驳，他说：用铅笔写字的人，只是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所有的一切终究会慢慢消失，就如同慢慢模糊的铅笔印。就像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用铅笔写作，看似随意固执，其实有甜蜜的内核，懂得记住消失的东西。

那个时候，王菲的《红豆》还很流行：相聚离开，终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打电话的那个男生，佟雨后来知道，是易林。

5，邱伟，过门处音节间隔停顿

很快就是圣诞节了，佟雨心里暗藏着一个小小的计划，那是属于女生的小小把戏。

用铅笔写下的文字，似乎是有生命的，并非长久。一开始新鲜的微微闪着石墨的银光，渐渐的模糊掉，到了后来，前面写过的字迹渐渐的看不清晰了，必须很仔细地去认，才可以从字里行间找出一些顽强的字迹，借着它们认出小雨浅浅潮湿的心情。

小雨有时候也会偷偷地打电话给那个电台。她说，点一首歌。主持人问，点给谁？小雨说，点给所有听见的人，还有此时此刻我心里想着的人。是王菲的《矜持》。主持人听了一下说，真抱歉我们的媒体库里没有这首歌，要不你换一首吧。小雨又说，要不就让我在电话里唱吧？主持人好像发了愣，然后说好的，你拿好话筒，我们一起来听你的声音。

佟雨想着心里想的人，深呼吸，然后对着电话轻轻的唱。

“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

那一刻她的心是静的，在夜晚里她的声音流水一样淌着，淡淡地有一些忧伤，卑微的抬起头，脸上有月光在闪烁。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又一个人打进电话。他亲切低沉地说，他刚才听到有个女孩子在唱歌，这么干净的声音，心里面却感觉到惆怅，像是圣诞节一早醒来，对着床头空荡荡的袜子发呆，让人觉得心疼。但是要谢谢她，因为这首歌，是送给深夜里所有想念着一个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