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星辰白蓝色
文/韩十三
一 我把她写给你的第六封信藏起来的时候看见她在你的名字后面畫了一个小小的心形她可真够不要脸的。
初秋早晨的阳光,已经少了几分燥热。我站在十二楼巨大的阳台前,将纱质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我知道,在这样一个周末的晨光里,钟小白那个妖精会准时地到楼下的邮筒旁,给远在烟山的你投递书信。
现在的通讯手段已经那么发达,而你们两个人之间还固执地保留着这种古老的联系方式,你曾说这是浪漫,我不懂。是的欧莱,浪漫我不懂,可是浪费我懂。
你的钟小白的确很美。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质地良好的棉布裙子,将给你的信捂在胸口,从对面居民楼的第二个单元门里走出来,绕过一道低矮的冬青隔带,在那片蔷薇花丛边低下身,将信件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那个小小的,红色的邮筒里面。
这已是她第七次给你寄信了,我相信你顶多只收到过两封,因为其余的五封现在全都安静地躺在我的床头柜里。
在钟小白走后,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乘坐垂直速度为五米每秒的电梯冲到了楼下。左顾右盼,在确定院子里面没人以后,我一下子跳过半米多高的冬青,跑到那个邮筒跟前,打算像往常一样把她的信找出来,拿回家去。可是,今天邮筒却上了锁,以前它都是不上锁的,轻轻地便能打开。看来钟小白把丢信的事情告诉给了邮电局,他们这是在亡羊补牢。
那个邮筒很小,与地面的连接处并不是很牢固。一不做二不休,我眼一闭,心一横,抱住那个邮筒,猛地一用力,低吼一声,向后一撤。接着,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我抱着邮筒朝着身后那棵茂盛的夹竹桃跑去。一阵乱响之后,我嗡嗡作响的脑袋上已经撒满了红色的花朵,绿色的叶。
哼。
我冷笑一声,抱着邮筒朝自家的方向狂奔。
那一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个小时。三个小时里,我废掉了两把螺丝刀,一根鞋带,一只用来当锤子的高跟鞋,终于打开了邮筒。我把她写给你的第六封信藏起来的时候,看见她在你的名字后面畫了一个小小的心形,她可真够不要脸的。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当我用大衣包着那个破败不堪的邮筒重新返回作案地点,打算把它用万能胶粘上的时候,我被抓了。
两个穿绿色制服的邮局工作人员从花丛里面蹿出来,一下子把我按倒在地上,异常惊喜地叫着:”抓住了,抓住了,终于抓住那个偷信贼了。
我趴在地上胡乱地扑腾,我说我是学雷锋做好事,邮筒是我在垃圾箱里发现的,现在想重新把它安上,你们不要诬赖好人。可是任凭我怎么说,他们就是死不撒手。一双精致的高跟小凉鞋在我面前不远处停住,我努力抬起头来,渐次看见了钟小白那挺拔的小腿,漂亮的裙子,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她用鼻孔对着我,在我面前摊开右手,命令般地对我说:“左蓝,我的信呢?”
知道吗欧莱,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脸没了。
那件事的最终结果是,我妈妈在楼上看见我被两个大男人按在地上,便顺手摸起一把铲子,大呼小叫地冲下楼。她把那两名邮递员的脑袋敲得当当响,大叫他们非礼,于是,他们才不得不撒了手。
后来,我赔了邮局五十块钱,并把那些信重新交给了钟小白。
不过,欧莱,我保证,钟小白写给你的那些信我一个字都没有看。你千万不要以为这代表我多有素质,我只是害怕,看到之后会伤心。
二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美女有肉不在胸上。
要不怎么说你是个王八蛋呢欧莱。我偷偷照着信封上的地址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都不回,你TM还偷偷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钟小白,你说我之所以知道你的地址肯定是因为偷看了她写的信,结果她才对我产生了怀疑,我才落了网。
我知道你喜欢钟小白,以前你还没转学的时候你们两个人就喜欢眉来眼去的。我承认钟小白的脸比我小,胸比我大,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的道理么?美女有肉也不在胸上。
那时候的我对你多好啊,我每天都讨好你,夸你的字写得好看,你的畫畫得美丽,每天为你削铅笔,为你擦桌子,可是你的眼里只有钟小白。后来,为了接近你,我又死皮赖脸地跟钟小白做了朋友。你难道还真以为钟小白多有魅力吗,要不是因为你,她就算是一朵雪莲花,一览众山小的灿烂,我也懒得给她当绿叶。
要说那时候的你也够浑蛋的,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并排走在路上,你非要站在最左边,你牵着钟小白的左手,我牵着她的右手。你就不能站在中间,让我们两个人分享你吗?你难道不知道钟小白是个绝缘体吗?
路边的奶茶店旁,钟小白要喝柠檬口味,我要喝橙子味。
你却买了两杯柠檬味的。
你为什么单单记住了钟小白的口味,却忽略了我?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强颜欢笑,乖乖坐在奶茶店旁大口大口地将那杯柠檬味的奶茶喝了个底朝天。我喝茶的时候,看见你和钟小白坐到了一起,她转身看向路口一个手拿气球的孩子的时候,你还趁其不备凑到她的脑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头发上的香味。你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变态,多欠揍。于是,我只能不知所措地转过头去,看向马路的对面。对面的那家得喜利精品店正在搞装修,一个衣服上落满颜料的工人,正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往墙上刷油漆。
当时我就想,那脚手架摇摇晃晃的会不会倒下来呀。
如果脚手架真的倒下来了,我会怎么办呢?是拔腿就跑呢?还是钻到桌子下面?
可是,正当我想着的时候,那脚手架居然真的就砸下来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事前想好的一切在紧要关头都是浮云。因为在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架子盖下来的时候,我居然身手异常敏捷地从桌子上翻了过去,然后一下子趴在了你的后背上。这样的生死关头,我最先想到的那个人居然是你。
可是,那一天你做了什么呀。
紧紧趴在钟小白后背上的你,在看见脚手架并没有向我们砸过来,而是落在了旁边的空地上之后,居然一下子将我推开,恶狠狠地对我说:“你干什么呀左蓝,你没看见小白在下面吗,你那样会把她压坏的。”
奶茶的吸管还插在口中,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幽怨地与你对视了几秒之后,你仿佛也发现自己锚了似的,拉着吓傻在一旁的钟小白匆匆跑掉了。
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高高地抬起头来看向上方。我本想看向天空的,因为书上说,当你很想流泪的时候就看一看天空吧,那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可是,当我的视线游移到对面那个刚刚刷了一半油漆的墙壁上的时候,就定住了。我看见,刚刚正在刷漆的那个小工人,正像一个大马猴似的趴在靠墙的一根电线杆上。看样子,刚才架子倒下来的时候,他跳到了电线杆上面,因此才躲过一劫。
在确定已经安全了之后,他用异常搞笑的动作从电线杆上滑了下来,伸脚猛踢一下地上的脚手架,然后缓缓地走到我的身边,毫不见外地拿起桌子上钟小白没有喝完的那半杯奶茶。喝了几口之后,他把奶茶重新顿到桌子上说:“‘X’,怎么是柠檬味的,我喜欢橙子味的。”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对他充满了好感,抬头看时,才发现他居然是一个笑容非常干净的,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看到我哭红的眼睛,他微微一笑,低下头来靠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