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
虽然我和东莪化了妆,但五官是无法更改的,因此在这繁华的都城中,依然“丑”得惊世骇俗。为了避免多生事端,罗公带着我和东莪,尽量挑选人少偏僻的巷子行走,直至城南一家偏僻的大院。
据说,那大院里住着的,便是我父亲多年来的生意伙伴。说来惭愧,直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父亲和罗刹国的人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
今天就写到这里吧,大院的主人回来了,罗公和我马上就要去拜见他,也许那时,我便会知道我们将要交易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哦,对了,不知为何,我觉得自从到了罗刹国,东莪就变得越来越忧伤,时常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更奇怪的是,她每次哭的时候,手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捧着很多剔透的珍珠,而我的心,也会因她的哭泣,而一阵阵地疼。
蒲兄,倘若嫂嫂哭泣时,你的心会疼吗?
6鲛人
马念龙的第三封信,应该是在第二封发出不久就寄出的,因此,蒲松龄收到时,和第二封信也不过隔了几天而已。当时,马骥正为龙肉的事情愁得焦头烂额,蒲松龄念及与马念龙的情分,虽有心帮忙,却又无计可施。毕竟龙肉这东西就和鬼一样,听说过的人很多,见过的人却很少。
这次送信的巨鹰并没有马上毙命,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着。突然,它大叫一声,吐出一块薄如蝉翼又柔韧无比的布头,吐出布头后,它挣扎了几下,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展开双翅,高昂着头,长鸣一声,冲入云霄。就在此时,春雷阵阵,豆大的雨点从天空砸下来。蒲松龄刚关好窗户,却见一头滑腻灰黑的怪物破窗而入。
不,不是怪物,是人。
不,也不是人,是怪物。
不不不,确切说,闯进书斋的,是一个人身鱼尾的家伙,蒲松龄从志怪图录里看到过,没错,是鲛人。
蒲松龄自小胆子就大,因此他并没有尖叫,也没有惊慌,只是半张着嘴巴,用目光一寸一寸地丈量着他,从头,至尾。
嗯,尾。
这是个雄性鲛人,看起来强壮剽悍。头和上半身是人的样子,但自腰肢以下,却是鱼尾。那鱼尾看起来强劲有力,不但支撑着他的身体,必要的时候,似乎也能成为进攻的利器。
鲛人拾起巨鹰吐出的布头,咿咿呀呀地小声说了几句蒲松龄听不懂的话。
蒲松龄试探着问道:“这布头是你的?”
“你是从罗刹国来的?”
“你是马念龙的朋友?”
“你来这里做什么?”
鲛人并未回答他,一直紧紧皱着眉头,嘴巴微微抖动着,似乎在默默重复蒲松龄的话,又似乎在冥想着什么深奥的东西。只片刻工夫,他便已经掌握了山东籍蒲家庄味儿的语言体系。
鲛人道:“先生莫怕,我不会伤人的。我是罗刹海的鲛人,名叫东青。二十年前,我妹妹东娥因贪玩被人诱捕,从此杳无音讯。后来,我辗转从商船上的水手那里听说,她被一个极为有权势的人收养,前几年进了的皇宫。这二十年里,我一直在海中寻找到达这里的航路,却始终不得其法。幸好前几日,我在海上看到一头巨鹰,我知道巨鹰不是海鸟,只生活在中原,于是便将一块蛟绡打入它的体内,而后循迹而来。”
蒲松龄微微皱起眉头,被一个极有权势的人收养?皇宫?东莪?东娥?董鄂?!难道是董鄂妃?
“东青,你确定你妹妹在皇宫?而不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东青点点头。
蒲松龄急忙道:“那你妹妹极有可能是皇上的宠妃,董鄂妃,听说她现在重病在身,你不妨去找找城里的马老爷马骥,他见多识广,又在朝中有许多朋友,应该可以帮到你。”
蒲松龄当时并不知道,他给东青出了一个要命的主意。
事实上,马骥并没有帮到东青,倒是东青帮了马骥。
东青离开的第二天,关于马骥找到龙肉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7第四封信
鲛人东青离开后不久,蒲松龄就莫名其妙生了一场病。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发烧,轻微的,不伤筋动骨,不影响日常生活,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整日说些胡话。医生开了很多方子,都不见效,眼见着明年又要考试,蒲家上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蒲松龄那场病,直到三个月才好。那病来得奇怪,去得也诡异。那一日,蒲松龄吃着饭,突然把筷子一摔,大叫道:“鲛人!马老爷是不是把鲛人给杀了?”
家人以为他又发病,并未理会。
蒲松龄腾地站起来,稍微收拾了下,直奔马府而去。到了马府,他一改往日的斯文,扯住马骥的衣袖,火急火燎地说:“东青呢?东青!”
马骥一脸疑惑:“什么东青西青?”
蒲松龄道:“就是鲛人东青啊!你是不是杀了他,把他的肉献到宫里,去给董鄂妃治病了?”
马骥哈哈大笑道:“原来蒲公子也不过是个俗人!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鲛人?龙肉更是子虚乌有!三个月前,皇上爱妻心切,急得失去理智,才会到我这里索要龙肉。可太后却是极为明事理的人。我将事情的原委禀明太后之后,她老人家通情达理,请皇上收回成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蒲松龄不信,“三个月前董鄂妃已经病重,不是吃了你供奉的龙肉,病情才有所好转吗?”
马骥道:“那是太后娘娘足智多谋,令老夫找了一条百年鲶鱼,谎称是龙肉。董鄂妃不知内情,当龙肉吃下去,心情大好,病情自然也慢慢好了起来。”
蒲松龄惊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马骥正色道:“蒲公子可别乱说,我只是奉太后懿旨办事儿,至于欺不欺君,这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真的没有鲛人来找过您?”
“真没有!看来蒲公子病得不轻啊,尽说胡话了。”
那一日从马府出来,蒲松龄的病就莫名地好了,烧退了,也不再说胡话。有时人们拿他病中的疯话逗他,他也只是自嘲地笑笑。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渐渐觉得,所谓的鲛人,不过是自己病中的一场荒唐梦罢了。甚至,连马念龙信中的内容,细看之下也十分荒谬,谁知是不是他为了哄自己乐和,胡编乱造的故事呢?
蒲松龄病愈两个月后,也就是顺治十六年秋天,距离马念龙上一封信半年之后,蒲松龄又收到了他送来的第四封信。
那封信很短,甚至连抬头和落款都没有,只有短短一句话:“鲛人围攻罗刹国,吾等被困。”
又是鲛人!
蒲松龄揉揉眼睛,没错,是鲛人!
他拿起信,直奔马府。可走到一半,他的脑子突然转过弯儿了——只怕马老爷看了这封信,又要说他中了魔障了吧?既然连他都收到了巨鹰送来的书信,想必马府也应该收到了相关的信息。这么重大的事,马念龙不可能只通知自己而不告诉他的父亲吧?
想到这里,他将书信收好,悄悄来到马府附近,不动声色。
果然,只见马府上上下下都紧张地忙碌着,不断有船工模样的人被召集进来,镇守此地的将军,也差人送了些兵器搬进马府。看来,马老爷应该也收到了信。可马老爷的信里也写明了是鲛人围攻吗?倘若如此,那么马老爷也一定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鲛人,才会如此紧张。
蒲松龄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么,半年前他见到的鲛人东青,一定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
在蒲松龄收到信的第二天,马骥就派了二十几艘商船前往罗刹国。说是商船,但船上并无货物,全都是精壮的男丁和退役的军人。
谁知那二十几艘商船也和马念龙一样,一进入罗刹国附近的海域,便杳无音讯。
从顺治十六年秋直至顺治十七年八月,马骥不知派了多少船前去罗刹国,但都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所有人都觉得马念龙定是凶多吉少了,也有人说马骥杀龙取肉给董鄂妃治病,得罪了龙王爷,于是龙王就把他儿子收了去。
令人奇怪的是,马骥虽然派了很多商船去寻找儿子,但他本人似乎并不着急,并且也没有亲自出海寻子的意思。于是人们又说,马念龙其实并不是失踪,他本就是马骥和龙女所生的孩子,现在,他只不过是回龙宫探母了,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呢?
再次来访,希望每次都有新鲜感。
感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