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文/苏格蓝

推荐对白●典藏●如果我有一千零一夜,每一夜都是你给的幸福,盖成一座恋人岛,一生把爱收藏好。

清洗完最后一支试管,我擦净双手,从实验室出来。在关门的瞬间,一滴晶莹的水珠滑下试管壁,折射出眼里的光亮。手上的肌肤在灼热的疼痛中微微发红,下午的实验课,有位同学不小心打翻了试管,我在清理的时候被酸液弄伤了手。忘了说,我叫想南,是个高三学生,在半年前的化学联赛中获得大学保送资格后,就整日泡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和化学药品打交道。偶尔赶上其他班级的实验课,就充当“临时小指导”。

本想赶快骑车回家,可这辆“破旧牌”自行车赖在存车处怎么也不肯动弹,低头一看,气门儿芯被人拔了!真是……倒霉!正在我皱着眉头,看着“坐骑”叹气之际,一辆漂亮的山地车停在我眼前。“师姐,车坏了么?我送你回去吧。”眼前的男孩一脸微笑地看我,明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斯文的眼镜。

我感激地对他笑:“谢谢,你是?”

“师姐忘了么?我是下午打翻试管弄伤你手的人,真是对不起……”说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握紧拳头摆了个“大力水手”造型:“我的手没事儿,你别担心。”

客气了几句以后,我坐上了山地车的后座。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路两旁的白墙映着绿色的芭蕉叶,微风拂过,那片深绿和浅绿仿佛在温柔地低语……

到了巷口,我跳下车:“我家就在巷子里,谢谢你送我回来。”他腼腆地笑了,右手划过天空和我告别。

坐在书桌前,铺开厚厚的日记本,月光泻下银晖,染亮昨天娟秀的字迹。抚摩着这些字迹,仿佛在与自己最贴心的朋友交流。我把这本日记叫做“一千零一夜”。每天晚上写一页,一千零一个夜晚,一千零一页。一千零一次心情的独白。

[实在倒霉,车子的气门儿心又被拔了,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天地良心,我到底得罪了哪路英雄,能不能放我一马?哎……不过,还好有位高二的小师弟肯载我回来,感激涕零啊!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像那个叫做“哈利·波特”的小巫师……] ——第673夜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唯一的改变就是生活中多了这位“哈利·波特”的痕迹。

这个叫“展鸥”的男孩每天下午都会来实验室,以“做实验”为借口,面对着实验器材发呆。他将大大小小的烧杯摆成一排,往里面倒入深浅不一的清水,敲打出清脆的响声,如同钢琴单纯的音色。他会带来一大盒便当,打开盒子扇动纸板,让香味飘到我的鼻子里,弄得我肚子“咕咕”叫,不得不停下实验。他会轻手轻脚地出现在我身后,把声音压得很低,说:“我是怪物史莱克”。看我并没有被吓到,他就有点沮丧地叹气。有时候他也会抱着厚重的参考书,咬着笔头思考,也会为了一道难解的数学题无奈地抱怨自己“笨得像小猪”。

一个下午,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师姐也很可爱啊,眼睛像棉花糖,笑起来的样子像向日葵。”我打断他:“你这算什么破比喻啊!”他继续说:“只是鼻子……”我问:“鼻子怎么了?”“鼻子像小葱……哈哈!”他对自己找出的喻体似乎很满意,右边嘴角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天空做成的浅蓝幕布无边无际地挂着,太阳悬停在那里直铺下金色的光芒。时光像一只粉笔在玻璃黑板上轻轻地书写,一笔一画认真地为青春做注释。实验室的每个下午,每个有展鸥的下午,如同被哈利施过魔法的世界,都如阳光明媚的美好。

微冷的月光透过窗棂亲吻我的长发,烟紫色的发带静止在弥漫药香的房里,我的笔尖轻轻在纸面走动:

[点亮蜡烛的瞬间是点亮一种寂寞。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背着回忆走了这么远,还是不能忘记。安迪,你好么?有没有将我留在你生命里的痕迹全都抹掉?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我也想阻挡回忆播放,可寂寞就这样毫无分寸地下手,盘旋于昨天来不及抚平的伤口。安迪,我一点也不怪你,你一定要过得很好。] ——第731夜

合上日记,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展鸥告诉我他就在门外。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以“过生日”为理由用了3分钟说服我出来与他会合,我轻手轻脚,穿着睡衣和拖鞋翻过院子里的铁门。我的拖鞋似乎对展鸥深夜扰民的事情很不满意,在我施展“轻功”之际,砸在了展鸥的脸上。

展鸥带我来到兴华影院。昔日最热闹的场合,最便宜的门票,最朴实的观众,今天修饰它的定语只有三个字——“废旧的”。

我们肩并肩坐在前台陈旧的木地板上,背对着白色的幕布,面对着下面几百张空荡荡的椅子,身边是长长的一排拉罐,墙上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

他拉开一罐啤酒递给我:“师姐,以前你来过这里吗?”

我接过拉罐,喝了两口:“小时候爸爸每个周末都会带我来这里。我抱着小水壶,喝着妈妈熬的枣汤。看过《闪闪的红星》、《青春万岁》。”往事就如同瓷窑里的泥坯,在骤升的温度里一点点退去黯淡的本色,散发柔和的光泽。当时光的潮水毫无察觉地漫过海岸线,当岁月的墙皮沿着风化的裂痕层层剥落,那些记忆伴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弯起眼睛看他:“展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落满灰尘。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度过这个生日呢?”

他拿起一罐啤酒,用力拉开,清脆的响声拨开了空气里细微的灰尘,“有个小小的故事,师姐。20年前这座影院刚建成的时候,在古朴的小城里是一道别致的风景,票价不贵,观众不少。有一个在工厂上班的年轻人为了带着他心爱的人到这里看一场电影,开始攒饭票,省去了本不多的素菜,每顿饭都是馒头和盐豆。饭票越攒越多,2个月过去了,他计算着终于攒够时,那一小堆夹在日记本里的饭票不见了,一张也没剩。这个长着宽肩膀,扛得住工作辛苦的年轻人哭了,委屈得像个孩子,感觉自己是最没用的人,是个傻瓜。后来,女孩嫁给了他,即使他们没有看过那场电影,即使他没有房子没有钱,他们还是幸福地生活到今天,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也就是师姐眼前的我,呵呵。当我听爸爸讲起这个故事,我就告诉自己——将来有了喜欢的女孩,一定要带她来这里,哪怕只是坐坐,也算还了爸爸的心愿。”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我,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拉罐的手指紧张地用力,我的左脸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发红,嘴角的纹路不自觉牵动,静得可以听见心跳。

沉默许久,他转过去,扬头把一整罐啤酒喝光,甚至可以听到喉结翻动的声音。“想南,你有过喜欢的人么?”

我没有回答,感情好似一页书,看过了没有必要翻回来重看,可是当展鸥这样问起我时,我竟然一时回不了神。

你有过喜欢的人么?

有吧,正因为太在乎对方,才在感情的拐弯里把路越走越窄,直到走进死胡同。

一年零九个月前。

那个夏天不断地往记忆里青草更青处漫朔,我和安迪并肩坐在大巴靠窗的位子,伸出年轻的双手切割细碎的阳光。他清爽的笑声在空气中波动,头发在眉边投下斜斜的暗影。微风拂过身体,叶动,心也动……

安迪是细心而又认真的人。记得我每天要上的课程,记得我容易忘记的物理公式,记得我把实验室的钥匙放在哪个口袋,记得在每次考试前削好2B铅笔放在我书包里。每件简单的事情在他那里都会变得浪漫。会在深夜拨通我的电话,随性弹一段吉他给我听,再一言不发地挂掉;买来一堆旅游图册,拿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计划我们到哪里度过第一个假期;会随身带着照相机拍下我睡觉流口水的样子,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

他放下了自己的固执和骄傲来珍惜我,珍惜彼此幸福的机会。阳光无言地穿透纯真的画面,时间脆弱得近乎温柔。我想,错的人是我,无意间给幸福之门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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