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睡着了
文/流连客
我的书柜上摆着幼儿园毕业时的合影。站在第二排顺数第四个小女孩,扎着小辫,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莹莹的光,她还撅着可爱的小嘴就要哭出来……因为我的手正在后面扯着她的小辫……
这是我调皮和狂妄的起源。我一直以为,要别人注意你,只有调皮和狂妄。
我坐在课桌上看书,两脚一晃一晃,不可一世的样子。
粉笔刷飞过来的时候,我敏捷地一闪,粉笔刷划出一道美妙的弧,落在阿开的脑袋上。阿开“啊”地一声惊叫,然后瞬间起立,低着头说对不起老师,我不应该在晚自习时看漫画书。
全班哄堂大笑,阿开满脸通红。
粉笔刷的主人气得杏眼圆睁。
粉笔刷的主人叫莫小花,是我们班的班长,每天晚自习老师不在时都是由她坐班,所谓坐班就是在讲台上正襟危坐,摆起老师的臭架子,然后,做和我们一样的习题,看和我们一样的教科书。
这种行径何其虚伪。这种情绪膨胀到一定程度时,我就用行动来发泄,比如像刚刚那样坐在课桌上看书。书的表面是物理,内里是武侠小说。
我叫陈家洛,阿开是我的死党,我们是班上的两大混世魔王。不同的是,我的“混”比较张扬,阿开的“混”比较窝囊。
当一个人跟在你的身后,且持续一个月之久,任谁都会不自在的。莫小花每次都跟在距我们四米远的地方,我们停下她就停下左顾右盼假装没看到,我们继续走她就亦步亦趋。
在第二个月的第16天,我终于在第17根路灯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头,然后叭嗒叭嗒走到莫小花跟前。看着她错愕的表情,我说班长大人,你这样跟在我们后面,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有图谋不轨的动机,可以把你告上法庭。
莫小花收起错愕的五官,不慌不忙地说,我这是为你好,为了防止你和阿开又到游戏厅和网吧浪费光阴。
我说,那可不敢当,这不浪费了你老人家的宝贵光阴么?
莫小花一声长叹,似乎有无尽的委屈无处诉说,可不是,老班老叫我看着你们俩,她不知道你们两个牛高马大的主儿,走起路来比哈里·波特的飞天扫帚还要快,累得我呀……说着,弯腰喘了几口气,拜托你们俩以后不要让老班担心,也让我清闲几天。
她的话说得相当的在理,还略略有些感人,我的心很不争气地软了一下。直到阿开走过来拍我的肩,我才清醒过来,语气又恢复了强硬,我说莫小花你别再跟着我们,否则,要你好看!说着,还用食指指了指她的鼻尖。
阿开忙不迭地附和点头,那是那是,莫小花你别太过分。
然后,我和阿开潇洒地转身,扬长而去。
不想,“扬长”了不到10米,我们就灰溜溜地跑回莫小花同学的身边。因为莫小花同学说,这样吧!我请你们吃羊肉串当道歉。
那可是香吱吱的羊肉串啊!跟着她,有肉吃!
羊肉店里,我和阿开就着啤酒吃羊肉串,感觉真是惬意极了。莫小花一边喝橙汁一边盯着我们两只大蛀虫,问,啤酒有什么好喝?又凉又苦!
正待回答,阿开抢先说道,啤酒的好喝就在于它的难喝。说着嘿嘿地笑,还得意地瞧了我一眼。
我给阿开一个栗子,这小子居然敢抢白,貌似《伤城》的DVD还是在我家看的呢。
我和阿开就这样没边没沿地开着玩笑,对电影小品连续剧里的经典对白信手拈来。刚开始莫小花还咯咯咯地笑着,然后,羊肉串凉了,行人少了,夜风也起了,莫小花的笑容也冷了。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们看,洞悉一切的样子。
我有些心慌,问怎么啦莫小花?橙汁没了可以再叫,顶多我埋单。
莫小花伸了个懒腰,蹦出一句,晚啦!月亮也要睡觉啦!
这样富于诗情的话,只有我们的老班兼文学社长莫小花同学说得出来!我和阿开傻瓜一样抬头,看见月亮真的躲进乌云里了。
原来这还是一首写实的诗。
我和阿开、莫小花并肩走在大街上,街灯绵延成一条金黄色的河,我和阿开的笑声不时激起河面上的浪花。莫小花说,我们其实只是三只寂寞的鱼,游走在不同的河流里。在我和阿开愣怔数秒之际,她摆摆手叫了辆计程车,然后回头喊,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逆流而上哦!
我和阿开再次目瞪口呆。然后,忽然变得很安静,我们似乎听见夜风在唱歌,歌声很隐秘,还有些TMD忧伤。
莫小花整节晚自习都在埋头写着什么,教室里不时传来她把信笺一页一页翻过去的声音,我像往常一样把课本立在眼前,趴在桌面上假寐,坐在后面的阿开不时发出阵阵窃笑,那小子铁定又在看《老夫子》漫画。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和阿开正在收拾东西,莫小花走过来,把那叠信笺往我和阿开眼前一扔,你们谁能把我这些故事写成剧本?
我和阿开面面相觑,写剧本?就凭我们俩?
莫小花抱肩,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你们不是很喜欢看电影吗?这些故事大纲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哦!
看阿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把胸脯一拍,还不是小事一桩的!说着,把桌上的初稿塞进书包。
这是我第一次晚自习还背书包回家,这让我的家人很是讶异,老妈还命令我把书包打开让她检查,说一定是游戏机或者是武侠小说什么的。在她的心里,我就是不如哥哥,哥哥考上了一所名校,他们就把对他的要求强加在我身上,一直以来都让我郁闷不已。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偶像剧身上,我让影子陪着我,在灯下看那一篇篇的故事梗概,我发现了属于我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很自由。整个夜晚,我的心里都是充实的欢喜。
阿开来找我时,我被掩埋在乱七八糟的书堆里,为了写好剧本,我发现那些所谓的经典对白一句也用不上,我得自己想。
阿开先在客厅里看影碟,然后到我的房间里上网。三个小时后,他把脑袋搁在书墙上惶惑地看着我,说家洛,莫小花今天问我你的剧本写得怎么样了,我当然打包票说行,可是家洛,他忽然一副为我担心的样子,你真的相信你能写出剧本?
我蓬头垢面地抬头看着阿开,咧着嘴笑,你知道吗阿开,原来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做适合自己的事情时感觉还真奇妙,比在游戏厅泡一天的感觉还过瘾。
阿开不说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从书堆里爬出来,拍拍他的肩,走,我们去赛车!
我和阿开分别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在人车稀少的马路上狂奔。我们较着劲地踩着,单车不停地向前冲,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只有两旁的树影快速地后退,夜风在我们耳边嘿咻嘿咻地叫着什么。
直到累得不行,我们才在一个公交车站上的候车椅子上坐下来,粗重地喘气休息。半晌,阿开忽然抬头看着乌黑的天际,他说,家洛你有没有听说过蓝月亮?
我得意地笑着说,有一篇小说这样写来着,有一群土狼,嗜血如命,可是它们很善良,不想做那么野蛮的动物,于是土狼里面的那个什么族长就骗族里的土狼,说只要看到了蓝月亮,它们就不再喝人血。
那么,蓝月亮应该是一种象征吧,象征挣扎后的美好。阿开幽幽地回到。
阿开说完,我们愣了几秒,然后一起作呕吐状,我说都是莫小花惹的祸,我们这两个混世魔王也变得那么矫情了。
当美术进修班的名单上出现阿开的名字时,我比阿开还要高兴,我用拳头轻轻地击打他的胸口,他就假模假式地向栏杆后面倒,把脸映在阳光里。
因着莫小花劝服阿开爸爸让他学美术的功劳,莫小花正式成为我和阿开的第三者。换句话说,成为三大混世魔王中的一个。
莫小花不同意,她说我们是三株草。
我摆摆手说不,我们是刚推翻封建社会的压迫得到自由的大好青年。
阿开不说话,在画纸上刷刷刷地画着一只口吐白沫的小猪,它说没见过这么恶心的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