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飞飞的年华停在15岁

文/小 宇

即使在寒冬冰激凌也会融化。我拿着有三个圆球的冰激凌站在雪地里,却不去吃它。被冻得像紫萝卜的手指是一种宣誓,谁说小孩子就不可以倔强呢?

“你到底吃不吃?”苏池有些无奈,他后悔为我买了这个冰激凌。

我嗤嗤地笑,寒冬的风凛冽,不说话是因为被冻得实在说不出话来。

他撇了撇嘴说:“我回家了,你慢慢坐着吧。真是个孩子……”他抱怨了一句就当真起身走掉了,连头也不回。我依旧坐在这个高架台上,懒洋洋地抬头看着已经渐黑的天色,把冰激凌随手扔到了一边,摇晃起了双腿。

仅仅两分钟后苏池又回来了,仿佛看穿我。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两条腿依旧晃荡着,并不介意踹到他。

“回家吧。”他没等我回话就直直地把我扛了起来,扛到他的肩膀上,在人群的注视下离开。我笑了起来,把已经被冻僵了的两只手塞进他的领口寻找温暖,看着他硬生生地打了个寒噤,我更加得意了。

小朋友的幸福很惹眼,身边的三三正不停地炫耀她那个在新加坡的远房表哥。她爸爸说等这学期初二毕业,就送她去新加坡上学,这样她就能见到她表哥了。这件事情她已经炫耀了半年。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三三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我,一下将我从桌子上拉起来。

“莫美女,要是我去了新加坡就见不到你了,你不要一没有了我,就又变成坏女孩了。”

我发誓,我的所有好心情在她这句自以为是的话之后,全部消失。

三三这学期之后就要去新加坡找她表哥了,小朋友的幸福都是这么容易被满足的吗?我想是的吧。我今天没有做坏事,妈妈说女孩子就要安安静静地长大,这话一点错都没有。今天依旧很冷,冷到我几乎要怀念7月时的艳阳天了……

我15岁。三年前我15岁,三年后我仍旧是15岁。可是我只悄悄地告诉过苏池,我其实已经16岁了。

这并不是恶意的欺骗,只是因为15岁的年华实在太美好了。如果有可能,我永远也不想离开那一年。

15岁那一年妈妈还没有把我扔回奶奶家。我记得阿妈说过奶奶虽然是个严厉的老人,但内心却是很慈祥的。所以我竭力克制自己,只和她发生过一次冲突。那就是我拣回那只小白猫,但是奶奶不让我养。争执了几句之后她开始骂人,她说我是小扫把星,我阿妈是个狐狸精,小扫把星和狐狸精勾去了我阿爸的命后,又回来勾她的命。

我很悲伤,15岁的我听不懂奶奶话里的意思,便跑去医院和阿妈说出了这些话。本来那天阿妈的状况很好,她见到我时甚至微笑。可是当我把阿爸,小扫把星,狐狸精这些词说出来时,她再度失去控制,又哭又笑地要发狂过来打我,后来她被几个护士拉到了一边,被强行隔离起来。院长伯伯惋惜地对我说,莫飞飞,你妈妈现在的状态还是很不稳定,你以后要注意少说一些刺激她的话。

那个夜里我明白了小扫把星和狐狸精是什么意思。那天是我16岁的生日,我正式离开了15岁。

三三在家摔碎了所有的东西后跑来找我,她很少这样失常,可是今天她却哭了。

原来是她家里收到了表哥的信件,信里有一张照片,是她表哥和女朋友的照片。

“他说他们要结婚了。”

“哦。”我不以为然。

“那我算什么?!我去新加坡还有什么意义?!”

我伸了个懒腰,不理会正在冲我嘶吼的三三。幸福的小朋友都是这样,承受不住一点点变故。

电视里播放着老掉牙的《泰坦尼克号》,正演到杰克跳下海水的那一幕。“三三,你说,罗斯爱杰克么?”

三三不明所以,她随口说道:“那是当然啊,不然怎么被称作爱情大片。”

“哦,”我点点头。又开口问道:“那她为什么不和杰克一起跳下大海呢?”

三三被我问住了。她说莫美女,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想的要比我想的多一点呢?

我没有回头看三三,仍旧看着电视往嘴里塞着吃的。“因为你是小朋友。”

“切,不要那么自以为是好不好哇?咱们是一样大的。”

我不再说话。我的阿妈是个疯子,阿爸曾是个酒鬼,作为他们的孩子的我,没有权利当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子。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这些都不关三三的事,她也没有义务比现在更成熟一点。她的小小哀愁全部和她的表哥有关。

“你刚15岁,你表哥除非抽风才会爱上你。”我懒洋洋地定出结论。

三三的表情显然有些失望,但是表情再不像刚刚那般张扬仿佛全世界都欠她钱。她叹了口气缓慢开口:“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只是以前他都没有女朋友,我一直以为我还是有机会的。”

我几乎翻白眼,就是因为这点小小不平衡她找我闹了一整天。

然而不幸的人不止是三三一个。两天之后,我看到苏池领着一个漂亮女孩走在大街上。

我生硬地走过他们,不理会苏池友好的招呼。

我花了两块钱买了冰激凌,这次没有举着它,而是把它吞进肚子里。而后又买了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冰激凌,一口一口吞噬着它。

寒冷是什么,我忘记了。

一直到苏池跑过来打掉我手中拿着的冰激凌,它摔在地上,那些红红绿绿好看的颜色很快被地上的泥浆融合。

这仿佛是一个预兆,预兆着所有的美好都可以在这样的一个不经意间消逝殆尽。

苏池说:“不要任性好不好?你不再是个小孩子,该知道控制自己了!”

我气得直跺脚。“你谈恋爱就谈你的恋爱啊!你跟我说这么恶毒的话干嘛?你神经病啊?!”

“我谈什么恋爱?!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什么鬼样子你还不知道么?”我的音量有些偏大,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最后苏池终于妥协,摇了摇头说:“今天我家有聚会,你去吧。”

“我不去。”

“你必须去。”

“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我!”

“……你爱去不去。”

奶奶让我管苏池的爸妈叫恩人,因为他们资助我上学。

貌似苏池的妈妈和我的妈妈从上学期间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就像我和三三这样。

所以苏池的妈妈有时会抚摸着我的头说:“飞飞,你不要走你妈妈走过的路。你妈妈的爱情是毒药,她本该有更好的生活。”

阿妈的爱情是毒药,没错,它不但毒坏了妈妈的神智,它的余毒甚至毁了我的青春年华。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这和苏池没有关系,说实在的,这和苏池的妈妈也没太大关系。这是我和我阿妈的故事,与他人的幸福无关。

傍晚,我还是去了苏池家里,他们家的保姆把我领进花园,那里有十多个和苏池同岁的年轻人,有男有女。

“苏哥哥。”我唤苏池,看到他有些不以为然。人越多的时候我会让自己越乖巧。他们看我的眼神会让我以为自己是像三三一样的女孩,也可以这般与世俗无关。

“她是谁?”涂着绿色眼影,打扮得很像绿蛤蟆的高傲女生问苏池。

“和你没关系。”苏池皱了皱眉头,回话的语气有些不友善。

因为他这样的回话,我成了人群中的焦点。苏池不再理我,可是周围人却在看我。不过他们看不看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我自顾自地吹起了口哨,想着苏阿姨会做点什么好吃的。抬头望着天空,我将自己乔装成孩子,一个和风雨无关的孩子。

我一直不想让自己懂太多,不高兴时就不去思考,我以为这样我就会拥有像三三那样的小快乐。

苏池显然是不高兴,天晓得哪个人招惹到他了。“你以为你装无辜装清纯我就会和你交往?你这样不累吗?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他对一个看样子很清纯的女生嚷嚷道,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他耐心全无的时候说话就是这般直接。比如他曾很正经地对我说:“飞飞,我从没把你当过小孩子,所以你不要叫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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