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可以仰望你
文/闻 婷
一、我是人群中的一棵树
一直以来我都有点自卑。长在江南小镇的我,在八岁那一年身高却突飞猛长。去火车站买票,人家怎么也不相信我是八岁的小孩。小伙伴也有意疏远了我,因为我站在人群中间是那样格格不入。只有萧晓,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她总是牵着我的手说:“没关系呀,这样我就不怕大孩子欺负我了。”只为她这句话,从此我再也离不开这个女孩。
我总是起得早早的,把小石块在巷子里踢得脆生生地响,老远老远就听见萧晓喊:“李妙妙呀,知道你来啦,别踢石块啦,它们也会疼的。”于是我飞快地跑,转一个弯,就看见在天井旁正在扎蝴蝶结的萧晓,清晨的阳光软软地铺在她细长的头发上,我就傻傻地想:“要是我也长这么漂亮就好了。”萧晓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我捏得紧紧的,在整个孤独的童年,不成比例的身高让我含着胸口走路,是她告诉我那样长大了就是一个小驼背了,走路要把肩膀放直了,是她总是在我的身边,提醒我自己是个优秀的女孩。我也一直没忘记,我要保护这个女孩,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我是人群中一棵突兀的树,细细长长的。刚进初中的第二天校体队的教练就来找我,量身高验骨骼,验完之后就正式让我加入校体队,甚至连项目我都无法自己选择,就让我练中长跑。一个月之后就去参加区运动会,我一圈一圈跑过操场旁的练操房,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见瘦弱的萧晓在练舞。
她伸展着身体,像一只久寐醒来的丹顶鹤,灵秀动人,我挥洒着汗水,多么希望那个在光滑地板上翩翩起舞的人是我。腿却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五千米的距离我从来没有跑过,我想着跑过去再看她一眼吧,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就那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没坐下几秒钟却被一双手从后面拦腰拖起,“哎呀,不能坐下,这样多危险。”我瘫软在他的手臂上,即使知道是个男生,我也没有力气回答。耷拉着脑袋,昏沉沉的,一会非退出校体队不可,这不要了我的命嘛。
那个男生就这样把我从操场中间拖着到休息区,中间我似乎看到萧晓往窗外看了几眼,我想笑,但嘴角是僵硬的。直到终于看清楚一直拖着我走的那个男生,穿着白蓝相间的运动服,被汗水浸湿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醒悟过来,猛地站直,挣脱,朝他的胳膊一拳挥过去,“你干嘛!”他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转身对其他队员说:“你说,这像一个女孩儿吗?这么野蛮!”
我鼻子哼了几声,跑到教练面前说:“太累了,我练不了。”他一瞪眼,说:“你还不知道吧,要是在市里拿了奖,到时就可以直升本校的高中,这是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的重点中学啊,你自己回去考虑一下吧。”
二、你是我身边的花朵
终于还是被说服了。和萧晓坐靠窗的位子,我把可乐和汉堡端上来。萧晓一听我的经历,扑哧一声笑了:“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你这机会多难得啊,又不影响学习,你看我每天练舞还不一样辛苦。”她说完捋起袖子,我一看,竟然是青青红红的淤伤,原来平日看似光鲜简单的舞蹈练起来也是这么辛苦,我开始懊恼,觉得萧晓都可以吃苦我怎么就不可以呢。
吸一口可乐,转向窗外,我大喊起来,“你看,就是那个男生,在锁单车那个,就是他说我野蛮的。”萧晓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吗?”就低头吃她的汉堡。
那个男生,今天换了一身米褐色的休闲装,碎细的头发遮住眉角,戴着耳麦,我撇撇嘴,“自以为这样很酷啊,骑车时连喇叭声也听不到,不知道多危险。”萧晓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忽然放下汉堡跑出去,和那个男生说了些什么,那个男生朝我这里看看,笑着点点头,摘下耳麦。
这个家伙,大胆到跑去对一个陌生男生进行交通安全教育。我无奈地摇头,其实一直以来,从小到大,萧晓一直是一颗耀眼的明星,她长得乖巧,舞跳得好,成绩又好。我唯一能帮助她的是每天和她一起回家,挥挥拳头,那些小男生就不敢再跟着她。我搂着小巧的萧晓,大声唱:“好大一棵树,你是我树边的小花。”一路上,我的五音不全惹得她格格地笑,我就觉得那是最快乐的时候。
虽然我拼命以超过分数线一分的成绩和萧晓进了同一所重点中学,可是我这么笨的脑子以后要考重点高中就更难了,所以我决定在校体队待下去。
每次经过操房窗边的时候我就对着里边挥手,身后却总是有一个影子跟着我喊:“你干什么干什么,跑步时不注意呼吸可不好。”我心里想你不还是一样,老逮着我说话。赶紧加快了脚步,把唠唠叨叨的声音甩得远远的,什么“哎,你不要随便加速啊,长跑是有技巧的,不然到最后你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你那手臂别乱摆啊,像章鱼啊!”“说你呢,你,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的嘴里渐渐多了那个名字,气呼呼地向萧晓告状:“就是他,就是那个高中部的林品言,就是他啊,整天像老太婆一样在我后面罗嗦。还以为是自己经验丰富。”“他就差不多和我一样高啦,神气什么,老觉得自己很酷,老命令我们做这做那的。他是队长啊,队长怎么了,我不是他一组的啊。”直到萧晓笑着用手肘捅捅我的后背,我才闭上嘴,看见高大的林品言站在我们身后拿着一个巨大的饭盒。小小的萧晓夹在我们中间,她抬着头微笑,我窘迫地转过身,被逮到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多少是不光彩的。
所以那顿饭,最后刷了我的卡,那个占学妹便宜的林品言丝毫不脸红,红烧小排吃得心满意足。只有我,在萧晓的眼睛里看到了亮闪闪的东西。
三、 我们都需要一些阳光
萧晓在我的单车后座上,她忽然开口问:“你喜欢林品言,你自己还不知道吧。”我的车抖了几下,单车打了个滑,萧晓的手搂紧我的腰,听见我哈哈的笑声,“哪里?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呢!”她把脸贴在我的背上,暖暖的,又问:“那我喜欢他,可以吗?”
我的心怎么会有点沉沉的,但我还是大声地说:“当然可以啦,只不过,你以后可不要甩了我这个司机啊。你看我的驾驶技术多好。”说完我故意让单车左拐右摆几下,她紧紧地搂着我,我仰起头,眼泪差点就落下来了,可是风一吹,就没有了。
萧晓终于在一个星期后坐到了林品言的单车后座上,我开始看见小巧的萧晓握着纯净水瓶子,安静地坐在球场外的看台上,穿着雪白的衣裙,脸蛋红扑扑的,像一个小天使,有时是林品言在里边比赛,有时是他们在场外,看我笨拙地打练习赛。林品言总是笑我笨手笨脚,说:“你怎么就不向萧晓学习一下啊。”我瞪瞪眼,“我就这样,你爱看不看!”
我看见萧晓在他的单车后座上,心莫名地堵,一个人在球场上把篮球拍得砰砰响,直到两旁宿舍里有人探出脑袋喊:“你喜欢拍皮球,就去幼儿园吧!还让人睡觉吗?”我做一个砸球的手势,却被一只手有力地握住。是林品言,我甩甩胳膊,说:“今天萧晓下课后去练古筝,你不陪她去啊。”
他歪歪脑袋说:“为什么要陪她去啊。”我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你是她男朋友嘛。”却把话咽了回去。抓起球,跑开。身后还传来他的惊讶声:“李妙妙啊,你的手可真恐怖啊,那么大,都可以单手抓球,以后哪有男生敢要你哦!”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跑得飞快,很快就跑出了他的视线。
真是个坏家伙,萧晓明明说她已经向他表白了,他也认可了,现在又来招惹我。萧晓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因为她总是在问我:“你真的不喜欢林品言吗?”我每否认一次,心口就莫名地堵塞,我捧起她尖尖的小脸蛋,说:“你就放心地和他在一起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花痴的样子哦。”萧晓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过了很久,才轻声地说:“那你,可以不老是和他在一起吗?我……”我用手捂住她的嘴,小声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小傻瓜,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妹啊。”我捏紧她的手,是的,萧晓,即使我的心里莫名地有点疼,即使我看到林品言就会很有活力很开心,可是,我怎么会和你去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