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见了我的五月天

12月24日,星期天。父母反常地都留在家里,我也没有在意。事实上,我的眼睛只看到晴好的蓝天,天上只有那只叫做五月天的巨大风筝在飞,其余的风景,全部忽略,忽略。下午三点,我准备出门。这本是我例行的放风时间,上海书城,或者中山公园,一切随意。

手刚放到门把手上,老爸气沉丹田地唤一声:“回来,做一套数学卷子再走。”

跟他争辩是没有用的。我理智地避免节外生枝。抱着焦急而沉痛的心情,我居然哀兵必胜地超水平发挥,在100分钟内完成了那套卷子。用恳求的目光征询出门的许可,老爸视而不见:“自己对照答案批改,把错题重做一遍。”

耳边一句一句,都是五月天的歌声在回旋。那深情,那从容,那勇敢,是我青春里不可错过的一件盛事啊。手里的笔有千钧重,口袋里那张票,硌得我心口都疼了。

我小心翼翼地跟爸妈说好话,却毫无作用。天色一点点暗淡下去,我悲哀地被留在门内,呼吸都觉得凄凉。朱明桦,或是戴敏敏,你们哪个正坐在那个属于我的位置的旁边,心脏怦怦乱跳,等着我们的偶像出现?

直到下午六点,眼看开场在即,我再也忍不住,将我的去向,和盘托出。

爸爸点着头,样子慈祥如弥勒,却在开口的时候,脸上露出我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狰狞的笑容:“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们真的能被你瞒过?”

你不知道,悲哀怎样像拳头一样,狠狠击中了我脆弱的心脏。他们知道一切,却跟我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像一只猫,饶有兴致地捉弄,即将成为它口中食的老鼠。他们甚至已经跟那个胖子进行过无果的交涉,他梗着脖子洋洋得意地说:你们儿子自己做的决定,他可已经是成年人了啊!

他们在恼怒之后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陪着我,等到了12月24日的到来。

在我微笑和快乐的那些日子,他们都在看着我。却,什么也不说。

后来我听说,那一天的舞台上有特制的巨型白色圣诞树和雪人。那五个阿甘,和麋鹿、雪橇、圣诞树站在一起,笑着给出满满的祝福和礼物。这不要紧,这都不要紧,只是我怎么甘心错过,12000人的现场座无虚席,“如果对自己妥协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 我也不能原谅”,12000个人的声音,唱得屋顶都震动,唱得年轻的脸上,都是热泪。

不过,我并不是听朱明桦或者戴敏敏说的。这两个阿甘,把票整整齐齐地裁成两半,各执一份。那么漂亮而珍贵的票啊,被他们毁了。

12月24日那个夜晚,他们坐在上海大舞台外的马路牙子上,一人一瓶可乐,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他们也曾跟人群一起,追着五月天的车跑,只是,什么也没追到。

而那时,我躲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到嗓子发不出声。那一刻我多么想长大,多么想在一个彻底自由的世界里,春深日暖,百花自开。

青春里的故事其实少有惨烈,却总也无法圆满。得到和失去,在那么多时候,都无法由自己控制。圣诞节的街上,笑语满盈,我却在马路上,走着走着眼睛开始潮湿。朱明桦拍着我的肩膀,第一次温柔得像个小姑娘,目光里都是安慰和理解。

戴敏敏挥着可爱的兔子头手套,一字一顿地说:“不要紧,总有一天,我们有我们的五月天!”她的笑那么明媚,十二月的街头,好像真的涌起了五月的花香。

我忽然就不伤心了。尽管我会永远记得,五月天的名字,曾在怎样一个绝望的夜晚,像刀锋一样划过我的伤口。他们五个不曾抱怨青春里那些有缺陷的故事,只是怀抱着阿甘的勇气一直往前走。那我,又有什么好懊恼的。昨天,我以为我和他们只是一步之遥;而今天,我觉得我和他们更近了。

朱明桦带头,我们开始乱吼,五月天的歌。如果2006年的圣诞节你在上海的街头看见三个挽着手扯着嗓子唱《倔强》的热血青年,那大概就是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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