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彩虹

文/流连客

题记

暮良说,黑夜也会出现彩虹,那是所谓的奇迹。

黑夜没有光,彩虹带来它最喜欢的光。彩虹出现在黑夜,也许是个偶然。但即使这样,我们也应该抱有希望,应该相信奇迹。

周一中午,我顶着黑色的渔夫帽悄悄地走近校门,试图骗过那些检查风纪的同学的眼睛。不想,刚跨过大门,一个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这位同学,学生不准染发。请出示你的学生证。”

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他眼神淡定地看着我,朝我很礼貌地伸出手。

我镇定地扫了一眼他胸前的学生卡,把渔夫帽一摘,露出海蓝色的短发,“这个,是天生的。遗传,懂不懂?”

他不依不饶,“同学,请把你的学生证拿给我。”

旁边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几位“风纪”还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咬着耳朵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我的心一凉,虽然听不清楚,但我想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我一边朝里面跑一边大声叫,“我叫苏拉拉,住幸福路35号,高二(3)班的学生。有本事过来找我,秦暮良!”

秦暮良,我在他学生卡上见到的名字。

虽然有些生气,但他有一头好看的中长发,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毫无意外地,下午第二节课刚上一分钟,我就被赶出了教室。

那是班主任的课,而我故意把渔夫帽摘下来,像蓝星人一样坐在她的眼皮底下。

班主任一声怒吼过后,我站起来,把偌大的单肩包斜挎在肩膀上,昂着头,表情轻蔑地穿越同学的鄙夷和私语,走出门外。

学校门口。祈源嘿嘿地对我笑,“苏拉拉,我就知道你会在这时候被赶出来,瞧!我这鞠躬尽瘁来了。”

我跳上他的车尾,撇着嘴,“在你鞠躬尽瘁前,麻烦先把我送到幸福路35号。”

说完,看着祈源的后背,再无言语。

阳光透过短短的刘海,照在我的额头,变成细碎的温暖。但它们不能穿越我忧伤的壳,照在我阴郁的心上。

昨天,班主任叫我去她办公室,我本来对这些已习以为常,可是,当我走到办公室门口,竟然听见她对别的老师说,“苏拉拉的母亲精神不正常,难怪有这样的女儿。”

那一刻,我的心被击得粉碎。我站在办公室门口怔了好久,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然后,我转身跑出了学校。

我给祈源打电话,我说我决定了,这头黑漆漆的长发实在有碍观瞻,我想染一个足够IN足够酷的短发!

祈源在那边惊异地叫,“苏拉拉你吃错药啦,以前你是死活不准我碰你的长发的,还说这头长发留着以后拍洗头水广告来着……”

我打断他,“谁说短发不可以拍洗发水广告?你来就来,不来拉倒!”说完,挂断电话。

发廊里,我看着老板娘诧异的眼睛,指着最显眼的海蓝,说,“我决定了,就这个。”

接下来的时间,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地变了样:头发短了,眼睛显得大了,虽然很无神。

然后,祈源满头大汗地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骂,苏拉拉你怎么不告诉我在哪间发廊,害我跑遍……

剩下的半句话他忘了说,因为他看见我的新发型,短碎,海蓝,像外星人。

他愣愣地看了几秒,才说,“苏拉拉,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你说,我帮你出气。”

我苦苦地笑,说,“这次,你帮不了我了,你不能揍她。”

是的,不能揍她。那么,怎么样才能让班主任气血攻心?我想我能做的,只是这个。

没想到会见到暮良,他站在我家巷口的人群中间,护着我的母亲。

我甩掉书包跑过去,挤进人群,用凌厉的眼神扫视四周,“是谁?!是谁欺负我妈?!”

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有的还怯怯地退了几步,我想我的蓝星人造型确实有些威慑的作用。

暮良说,“拉拉,没有人欺负她,是她自己跑出来了。我这正劝她呢。”

我用眼角扫了他一眼,他的眼里满是同情。

我把母亲扶起来,顺手把他一推,他打了个趔趄。我扶着母亲走了几步,回头对他说,“不用你同情,你是来拿我的学生证的吧,我想没这个必要。我估计全校没有人不认识我的。”

暮良愣了一下,待在原地没动。这时祈源走了上来,和我一起回了家,幸福路35号,一幢老旧楼房,302。

好容易把母亲安顿好,吃了东西睡了。

祈源站在阳台看落下的夕阳,嘴角忽然轻蔑地笑了一下,“你说,那个男生是不是傻子?”说着用下巴朝楼下指了指。

我把一杯啤酒递给祈源,趴在阳台上,和他一起看楼下的那个傻子。

那个傻子一动不动地站着,夕阳在地上投射下很长的阴影,他抬头,看见我,于是喊,“你可以下来吗?拉拉。拉拉,你下来一下好不好?”

我没理他,心却一暖。他是第二个保护我妈妈的人,第一个是祈源。所以,我和祈源做了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全班甚至全校没有人不知道的。他们说我和别校的男生走在了一起,也知道那个男生叫祈源。祈源很烂,旷课逃学抽烟打架,在他们眼里,祈源烂透了,没救了。我和一个烂透了的男生在一起,所以,我也烂透了。

我不吭声,那个傻瓜就不死心,还在喊,“拉拉,你可以下来吗?拉拉,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得不慢条斯理地下了楼。

楼下,我看着自己的影子和暮良越走越近,看着略显尴尬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慢慢地绽开。他说,“拉拉,我想对你说,对不起。”

说完他走了,逆着光,身上有好看的光晕。让人感觉温暖。我忽然很想对他说,我接受他的道歉,而且,我还应该谢谢他。

我顶着一头海蓝色的头发,在教室门口看木棉,那些木棉开得很红,像一张张美艳的脸。身边走过的同学不时对我指指画画,我就像往常一样朝他们做出威胁的表情,他们就吓得快步走开了。

然后,暮良就牵了我的手。很突然,让我措手不及。他的手不大,骨节分明,但很暖,包裹着我纤弱的五指。我想甩开,可是他抓得紧。我只好跟着他急速的步子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赶。

直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办公桌前的老师们都抬起头,满脸错愕地看着我们。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紧张。这是我和老师们“作战”的阵地,虽然我可以保持一贯的不屑和无谓,但有哪一次,我是心静如水的?这里是我的地狱。

然而,暮良却平静地走了进去,走到我班主任面前,说,“张老师,请跟拉拉道歉。”

我看到班主任的脸阵红阵白,像被一杯冷水兜头淋下。暮良的班主任刘老师愠怒地说,“秦暮良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暮良语气平静地盯着张老师的脸:“她作为老师,怎么可以在学生的背后揭露学生的隐私?她做错了,就要道歉。”末了又说,“刘老师你也是,你刚才还在班上把这些隐私跟我们班的同学说。这样的行为很没有道德。”

道德?这个傻瓜居然对老师说道德?道德这些话是老师对学生说的。

果然,那些老师呆若木鸡,仿佛被人无缘无故地扇了一个耳光。

我下意识地过去紧紧地牵起暮良的手,逃也似地跑出了办公室。

越过走廊,越过楼梯,越过长长的过道……这个过程,就像一场快意的飞翔。

到了操场,暮良还一脸地不解气,见我笑出了眼泪,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拉拉,你笑什么?”

我抹抹脸上的泪水,说,“笑你这个傻瓜,你真是傻得可以。不过,谢谢你。”

暮良怔了一下,终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种孩子气,和刚刚的凌厉和桀骜判若两人。

忽然,他认真地说,“拉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快乐些。”

我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后,我转身,把他的身影丢在了后面,我说,“祈源在外面等我呢,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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