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末年的吴越
吴越知趣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轻声说:“讲话困难,就别说这么多!”
校庆那天,整个学校沸腾得像一锅粥。根据惯例,每个班都得有一个男生大合唱,女生则是伴舞。这是关系到班级荣誉的重大事件,因为大合唱的得分,会决定最佳班级奖花落谁家。
轮到我们班上场的时候,班主任老太太急得直跳脚:“这个吴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谁知道他去哪儿啦——”老太太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我们都吓得低下头不敢讲话。
全班总共20名男生,刚好排成两排。现在因为吴越的缺席,空出一个位子,整体队形被破坏无遗。我不敢抬头。
最后老太太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我赶紧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想到老太太竟和蔼地拍了拍我的头,她目光如炬的闪亮眼神里,有种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的兴奋。我知道我完了。
大合唱结束后,我跑到操场上大哭一场。哥哥跟过来安慰我:“老太太让你冒充男生顶替吴越出场,也是为了我们宝贵的班级荣誉着想啊,你是我们班的大功臣呢!”
我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最后推开哥哥,旁若无人地大声抽泣。哥哥被吓坏了。他这个大笨蛋,根本就不明白我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
那一场哭笑不得的阴差阳错
我们班拿到了最佳班级奖。这可把老太太乐坏了,她一个劲竖起大拇指夸我是个以大局为重的好姑娘,全班同学也跟着她起哄,把巴掌拍得震天响,我知道大家都是真心地为我鼓掌,可我还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有谁说过:十万次掌声不如他一人。我现在懂了。
我不开心,是因为吴越不开心。他的手臂上打着石膏,脸肿肿的,还被老太太当众训斥:“只顾着大家,连班级荣誉也不放在眼里!”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吴越,他的头低低的,嘴唇抿着,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过我没有想到,才几天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吴越便摇身一变,成了大家的开心果。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校草丁家明,也就是我的哥哥,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收到了一封笔迹龙飞凤舞的情书。当然,对于校草而言,收到情书并不稀奇,可最稀奇的是,情书的末尾,竟赫然写着“吴越”二字。
于是教室里炸开了锅,吴越一下子变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有女生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作惊诧状:“原来吴大帅哥有这种爱好啊?难怪平时不怎么搭理我们女生呢!”
吴越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他偷偷朝我瞟了一眼,带着求助的表情。
可我也爱莫能助。谁叫他不敢亲自出马,非得偷偷摸摸找个那么差劲的信使来传递情书呢?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连大活人都会认错,活该!
吴越委屈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发生在我与他之间
的“秘密”事件
就是活该,难道要我挺身而出承认那封只有署名却没有写上称呼的情书是给我的,那多丢脸啊!
至于吴越为什么会给我写情书,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得追溯到大合唱当晚,我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呢?
因为有一个秘密,发生在我和吴越之间。事情起源于大合唱前一晚,哥哥要继续留在学校吊嗓子的,我就独自一人骑着哥哥的捷安特游荡在了回家的路上。
当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大块头男生突然窜上来的时候,我被杀了个100%的措手不及。可是仅仅3秒钟之后,我便清醒地认清了状况:这几个人肯定是哥哥的情敌,来寻仇的!
于是我哑着嗓子喊:“我不是丁家明,我是丁家亮!”喊完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重感冒还没好,一副铜锣嗓他们估计不会相信啊!
而那几个人估计是外校的,他们竟然不知道丁家明还有个妹妹,他们粗声粗气地嚷嚷:“什么明啊亮的,要打的,就是你!”
我暗暗叫苦,为何偏偏这么倒霉呢!正想着,几双拳头已经毫无章法地落了下来。
刚刚准备举起我那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手臂来抵挡时,吴越那小子却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
当然,吴越没有练过空手道,也并不擅长中国功夫,这也不是在表演什么英雄救美的肥皂剧,所以半路杀出的吴越,被人打得那叫一个惨。
我哭了。眼泪噼噼啪啪落下来。那帮人傻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男生竟也会哭到如此美吧~~~
让我没想到的是吴越竟然说:“你们看,丁家明的妹妹哭了!她是丁家亮!是我的女朋友丁家亮!”
我怔住了。仿佛天上的星星都在噼噼啪啪往下掉,这是真的吗?吴越竟然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那帮没有脑子的家伙也怔住了,他们看看哭得像个泪人般的我,又看看紧张兮兮望着我,眼神里都是怜惜的吴越:“你怎么证明这个人是个女的?”
吴越笑了。笑得很艰难。他的嘴角都是血,右手臂明显骨折了,一动不动地耸拉在肩膀下方。
可他还是站起来了。我觉得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像个英雄。他蹒跚着向我走来,然后在我们的脸仅仅相距三厘米的时候,他停下了。
当时我呆若木鸡,只有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吴越用左手扶住我的肩膀,然后慢慢俯下脸,狠狠地吻了下我的脸颊。
那帮人傻眼了。最后吴越咆哮着:“你们这帮没脑子的家伙,看清楚了!她是丁家亮,是我吴越的女朋友!”
那些人终于撤退。而我,还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刚才的那个吻,比起那帮虎背熊腰的男生带来的惊吓,它带给我的震撼要大得多。
后来在医院里,我趴在床沿上对吴越说了好多好多话,虽然他不停责备我,说我明明已经重感冒了,就不应该哑着嗓子还那么滔滔不绝。
我拼命摇头。自从意识到刚才被吴越吻了之后,我就觉得特别委屈。所以需要通过不停地说话来释放这种委屈。终于,我失去控制了,我学着吴越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声咆哮:“你凭什么吻我?你连一封情书也不曾给过我,为什么,自作主张地来吻我?”
吴越一脸诧异地望着我,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前所未有的明亮。然后我听见一个微微紧张的声音说:“我懂了。”
我所珍惜的,
是在假发和长裙出现之前
那封送错的情书,便是“我懂了”的后果。
关于那场阴差阳错,很快便有心细的人回过神来。从此班上的人看我和吴越的眼神,便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最好笑的是,我第一次发现像男生也是有好处滴。我可以穿着宽大的校服明目张胆地去吴越家找他,吴爸爸吴妈妈还老是说:“你看人家小伙子,长得多清秀啊!”吴越哭笑不得,而我则掩嘴偷笑。
18岁生日那天,我和吴越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再也不必顶着刺猬头穿着中性校服跟数理化玩命儿了。
可是离头发变长还是遥遥无期啊!于是生日Party上,我戴着一顶飘逸的假发,身着白纱长裙,在突然打亮的灯光里,款款出镜。
熟悉我的人都惊呆了。朋友用了个夸张的词语形容我:美丽无双。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一瞬间绽放了所有的光彩。
吴越坐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眼神明亮如昔。他的线条流畅的脸上,没有显露太多的惊讶,仿佛这一切,全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这让我想到很久以前,吴越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其实你是一个很清秀的姑娘,只是剃着男生头,又穿着分不出性别的校服而已。”那句话温暖了我的整个青春。
在光芒万丈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感谢老爸老妈。是他们让我在假发和长裙出现之前,在蝴蝶不是蝴蝶,而毛毛虫只是毛毛虫的时候,万分幸运地,遇上了真正珍惜我的人。当然还要感谢发现毛毛虫也很可爱的吴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