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小凉的天空注定没有夏雨
九点以后,我乖巧地对爸妈道晚安。然后穿上我长长的棉布裙,从窗台爬到木棉树上。然后凌空而降的时候,刚好落到一个人身上。我以十分优雅从容的姿态从他身上慢慢站起来。然后,我看见一个面带微笑的男生隔着一层眼镜冲我眨眼睛。
“显然,女巫客串了一把辛蒂瑞拉,需要我帮你找回玻璃鞋吗?”他盯着我赤着的脚丫说。
“如果你愿意,我会万分感激。”然后,有礼貌地冲这个第二次看到我真实样子的眼镜男露出天真的微笑,“我把鞋子掉到围墙里边了。”
眼镜男生以与外表极不相符的敏捷爬上木棉树,跳到围墙里面。然后,我听到貌似狼犬与人体激烈肉搏的声音。
得意地在心口画了一个十字。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诡计上演
“陈伯伯好!”我说,乖巧地敛下眉眼,露出甜甜的微笑。爸爸此刻正在和这位西装革履的陈伯伯谈论着他文静听话的女儿和他的股票。
“真想看看你藏在微笑后面那张邪恶的脸啊!”
一个让我很想假装听不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没错,就是这双可恶的隔在眼镜后面的眼睛,就是这个温和得令人呕吐的微笑!这个本该被恶犬咬得患上“布丁果冻恐惧症”的人,此刻正毫发无伤地站在我面前,这个讨厌的假面狐狸!
“看到你依然健康,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我说。
他没说话,隔着镜片我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亮。这种眼神我熟悉无比,夏雨每次看周弦,我都会重温一次。
我不自在地别开脸往阳台走去,一边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饭局的主人是我父亲,真巧啊!”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陈伯伯,眼睛却盯着我。
是呀,真巧!此刻我已经走到阳台上,楼下传来哈雷机车的轰鸣声,我望着眼镜男的眼睛,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告诉他,“我的骑士已经出现十年了,我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不管你在盘算什么,请放弃!”
然后我就在他面前迅速而决绝地跳下阳台,楼下的夏雨对我伸出大掌。是的,我只要夏雨,谁也不准来搅局!
哈雷机车的轰鸣声在我耳边不断地嚣叫,我紧紧抱着夏雨的腰际,将他整个人圈住。“夏雨你见到前面的那辆车了么?很漂亮是不是?那车的主人姓陈,是今天饭局的主人。”我用一种特别天真的语气,在夏雨耳边说,并且明显感觉到夏雨的肩膀一瞬间僵化。我更用力地圈住夏雨,继续在他耳边低语,“他还有个儿子跟我同年呢!”“轰隆!”机车因为突然熄火而打滑,我和夏雨被甩出车外。夏雨因为护着我而撞伤手肘,而我看起来毫发无伤。
夏雨放开我,站了起来,“我有点事要办,你自己回去吧!”
“好呀!”我微笑着点头。然后,坏小子夏雨无视交通规则,像飞车党一样疾驰而去。我知道夏雨这么风驰电掣地赶着要去哪。我要他来接我,就是为了要他看见那辆黑色的车,夏雨每天都看着那部车将周弦接走,他能记住车上的任何一条刮痕。我告诉他车的主人有一个儿子,而我们都知道周弦没有和任何人结婚。
我计算好了一切,唯一的意料之外的是陈伯伯的儿子,那个不良眼镜男生。
是的,连夏雨都没有发现我受了伤,却被随后追到的眼镜男一眼识破。并以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霸道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在等待夏雨
脚上打了一个三公斤大石膏的我像贵妇人一样,一边享受戴眼镜的小男仆给我无怨无悔地端茶递水一边数着时间等夏雨。我故意不通知夏雨,我必须给他时间。他的伤口比我的深,我想。
眼镜男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将一枚娇俏动人的苹果削得面黄肌瘦,如同被狗啃过,然后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没有几口肉的苹果,轻轻咬了下去。
“好吃吗?”他故作随意地问。
等我一口一口慢慢地把所有可以吃的部分都吃完了,才抬起头,对他说:“很好吃。”只是一句话,这个狡猾的假面狐狸竟快乐得像个纯真的婴孩儿。笑容溢在脸上,眼睛明亮得如同装下了整片星辰。我心里的某个缺口,仿佛被这笑容直直地撞了进去。
这样很危险,我想。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让这家伙近身。只是,现在才逃离,还来得及吗?
住院五天,眼镜男为我削了七个营养失调的苹果,熬了五次清凉如水的粥,讲了二十个不好笑的笑话。
这个一点都不懂得照顾人的家伙,以他的方式,将我的时间填得满满的,满得让我几乎没有时间想念夏雨。而夏雨,终究不曾出现过。
应该是出院的日子,我却赖在病床上不肯走,我从天亮等到天黑,一直等到满脸泪水。
眼镜男紧紧握着我的手,有灼热的温度从他手上传过来。我抬起头,看见自己小小身影那样天经地义地站在他的眼睛里。
夏雨,是该放弃你的时候了。从今以后,恬小凉会努力把你忘掉。我决绝地握住眼镜男的手,走出医院,从始至终,一次也不曾回头。只是,心里却如同破了一个洞,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去,就歇斯底里地疼起来。夏雨,我守了十几年的夏雨,从今以后就属于别人了。我该怎么办?
我会很幸福
夏雨出现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他脸上的疲惫和哀伤让我难过。
“我问她:‘你知道他结婚了吗?’她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他还有个儿子,我是第三者。但这与你无关。’我打了她一耳光就走了。”夏雨低着头用悲伤的声音对我说。
我伸出双手,把他的脑袋揽进怀里。
很长一段时间,连空气都是安静的。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我这个样子很蠢,是不是?”我直直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的眼底。想看看那一层一层的黑色里,有没有我的身影。然后,我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打到他的眼睛上。“夏雨,别难过,还有我。”我说。
善良单纯的坏孩子夏雨像抓住救命草一样将我抱在怀里,大力得几乎将我揉碎。我低下头,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前。然后我看见,夏雨身后的不远处,眼镜男正一步一步离开我的视线,单薄的背影那样僵硬地挺立着,如同负了伤的战士,疼痛地带上全部的骄傲,退场。
夏雨昏昏沉沉地病了两天,我在床边照顾他。两天后,我告诉他,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夏雨问我,你是不是一定会幸福?我说是的,对他展露笑颜。然后我转身去找眼镜男。
那天我已经看清楚了,夏雨的眼睛里,始终不曾有我的影子,而眼镜男寂寞的背影,却让我无比心疼。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
和眼镜男在一起,我很快乐。在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夏雨的时候,我遇见了周弦。
她说:“给你讲个故事好么?”
我说:“好的,‘阿姨’你说。”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的父亲很凶,总是喝酒,然后殴打他和他的母亲,于是他母亲抛下他走了。从此,他变成了孤僻的小孩。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生,外表和内心完全不相符。可是那个女生对他说,她要保护他,做他的妻子。小男孩爱上了这个女孩子,为了让自己变强,他到处和别人打架。希望自己可以有出息,于是很努力地读书。他在等小女生长大,然后保护她,娶她做妻子。一次偶然,他在酒吧遇见了他的母亲,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女生介绍给他母亲,希望得到母亲的认可。可他并没有与母亲相认,他不愿意去破坏母亲的生活。后来,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成为别人的第三者,他很难过,想要将母亲带回身边照顾,可是母亲不愿意,甚至用无情的话伤害他。当他伤心疲惫地回到女孩身边时,女生却告诉他,她有喜欢的人了。
我呆呆地听着周弦讲故事,脸上的假笑被彻底击溃。
那个男孩是夏雨,女孩是我,而周弦竟然是夏雨的母亲!
夏雨没有不爱我,是我弄错了!我转过身,飞快地跑了起来,我要去找一个人!
我跑得横冲直撞,直到看见了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然后,轻轻扬起一抹微笑,“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很长时间的沉默,长到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这样也好,我忽然就累了,累到什么也不想去问,什么也不想听……
可是他却开口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你知道了是不是?我早知道瞒不住的,你这样聪明!”
“是的,我们都太聪明,却犯了一个错误,我们不应该认识的。”我轻轻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传来他哽咽的声音,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听出了声音里的绝望。“我叫苏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你可以忘记我,但是,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
“好的,我记住你的名字。”我说。然后,悄悄砸下一颗眼泪。
苏更,你果然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你一早就知道周弦和夏雨的关系,周弦破坏了你父母的感情,你就报复他的儿子。你一步一步接近我,其实是利用我,借我的口把周弦其实是人家情妇的事情告诉夏雨,好狠狠地伤害他,以此让周弦心生愧疚,进而离开你父亲。这一切做得多么漂亮,兵不血刃,杀人无形。可是,唯一出错的是,你会爱上我。
是的,现在我依然相信,你是爱我的。我虽然自作聪明很久了。可是依然分得出哪些人是真的在爱我。只是,这份爱,被弄脏了。
你要保护自己的家庭,这并没有错。夏雨更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也许,错的只是,我们太聪明,也太骄傲。
苏更,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