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小凉的天空注定没有夏雨
文/恬小湘
是太聪明亦或是太骄傲?为了保护自己,我们纷纷亮起了身上的刺,隐忍着疼痛,直到彼此伤至体无完肤,才幡然醒悟,便已匆匆落幕……
坏小孩夏雨有布丁果冻恐惧症
七岁那年的春天,空气有棉花糖一样的清甜。我坐在外婆天井的紫色小花丛里,细碎的小花爬满我的小脚丫。夏雨从木棉树墨绿的叶子间探出脑袋来,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细缝,在他小麦色的脸上落下了斑驳的影子,他冲我皱着眉头,两撇黑色的眉如出鞘的剑,凌厉着,所向披靡。
导致他眼神这样凶恶的原因是我家的布丁果冻。
布丁和果冻是两只西伯利亚大狼犬,现在正围在我身边听我指挥,冲着树上的夏雨练二重唱。充满激情的嚎叫加上布丁果冻张牙舞爪极富节奏感的舞蹈效果,让紧攀木棉树的夏雨变得岌岌可危摇摇欲坠,而地球人都知道,坏小孩夏雨有布丁果冻恐惧症。
在布丁果冻二重唱唱得高潮迭起的时候,我决定离开即将发生惨案的现场。
“喂,你不把它们带走?”
夏雨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特别听话地扯出一抹微笑,“谁让你把毛毛虫放进我书包里呢?”
半小时后,我满意地看见布丁和果冻叼着夏雨的半只衣袖和一只鞋,冲我快乐地摇尾巴。
我要保护善良的孩子夏雨
我总是用一根皮筋束成规矩的马尾,额前的刘海绝不盖过眉毛,也决不学那些乖戾的小孩,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如同杂毛的花雀。我是一个注意形象的好学生。
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现在。
我穿着重点高中的校服坐在酒吧最显眼的位置,娇媚地冲每一个来搭讪的男人微笑,就是不理台上那个用凶恶眼神一直瞪我的乐队主唱。我知道这一刻我是美丽的,如同一朵暗夜蔷薇盛开在他的眼睛里。
“叮!”手机闹铃指示九点整,“夜魔天堂”的主唱夏雨终究放了全场人的鸽子,旋风一样冲到我面前。
虽然被人拽着衣领拎出去,这种退场方式多少令人有些尴尬。但我还是冲每一个跌破眼镜目瞪口呆的观众报以谦逊的微笑。我打赌这个将我的胳膊拽得发疼的男生,终究不会让我在外滞留到九点还不回家。坏男生夏雨抽烟打架,却决不允许学生会长小凉夜不归宿。
于是,“你赢了。”夏雨一脸阴沉地将我抱起来,放到他的哈雷机车后座上,“我送你回家”。
“好呀。”我乖巧地点头。夏夜的凉风呼啦啦地扑到我的脸上,我的长发就放肆地张扬起来了。
传说学生会长恬小凉文静优雅,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从不在外逗留到晚上九点以后。只有夏雨知道,我遵守规矩是为了更轻易地破坏规矩;面带微笑是更便算计别人;九点前回家,是为了九点以后从窗台爬到围墙边的木棉树上,然后赤着脚丫去每一个想去的地方。
传说打架大王夏雨抽烟喝酒,是个暴劣的坏分子,总是皱着眉头,眼神凶恶,在混乱的酒吧里夜夜笙歌。
只有我知道,夏雨和街头恶霸打架,却从来不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眼神凶恶,却拿着铁锤钉子在附近每一棵树上都钉了一个鸟屋;去酒吧里通宵唱歌,却饿着肚子存钱上学,从来不逃一节课。
我了解夏雨的善良,就如同他了解我的邪恶。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夏雨,我正被两条凶恶的狼狗疯狂地追赶。夏雨像天降奇兵一样拿出木棍,解救了我,自己却被大狗追了九条街。后来,我用早就藏在角落里的夹鼠器把两条大狗降服,并且为它们取了两个温和敦厚的名字——布丁果冻。夏雨的脚却因为被恶犬咬伤肿成了两只猪蹄,从此患上布丁果冻恐惧症。
看吧,夏雨是个多么善良的孩子呀,这个世界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了!我要保护这个善良的男孩,并且爱他,即使要我用上所有邪恶的力量!
一切刚刚开始
夏夜的凉风卷着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润的水汽,扑上我的脸颊。我坐在天桥的围栏上,赤着的脚丫空空地荡在空气里,天桥边的霓虹灯闪呀闪的,晃疼了我的眼睛。
我刚从夏雨驻唱的酒吧里出来。今天,夏雨第一次完整而又细致地唱完一首歌,每一个字都感情丰富得要炸开来,我看到夏雨从不轻易示人的深情,在歌里悄然生长,盛开出绝美的花朵。
然后夏雨从台上走下来,走到我面前,旁若无人地指着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告诉我,她是周弦,35岁,会唱英文老歌。
我微笑地望着夏雨的侧脸,他眼睛有奇异的明亮,脸上有单纯的快乐,让我心里兀地出现大片大片的荒芜。他刚刚唱的那首歌里,有18句“周弦”,每一句我都数过。
我告诉他,我该上床睡觉了,然后微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吧。
打架大王夏雨,是个单纯的孩子,就连喜欢上一个人,他也会像分享礼物那样告诉我。可我是狡猾而霸道的女巫,我知道我会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让它保持原来的样子。
记得十四岁那年,夏雨被他的酒鬼父亲打得浑身是伤躺在地上,我冲上去,挡在他面前,微笑地张开双臂对他穷凶极恶的父亲说,你就在监狱里呆到老死吧!以后,他的命就是我的,谁也不许抢。酒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布丁果冻就扑了上去,身后是一群警察。
那时候,我就决定,不放开他了,死也不放开。我要保护这个其实很弱小的孩子,用生命去爱他。
还来得及,我想,一切才刚刚开始。
“嗨,这里很危险!”一个忽然出现的戴眼镜的男生,打扰了我的回忆,我从围栏上跳下来,甩甩我又长又黑的头发,然后转身要走。
“你哀伤得像海底的人鱼,只在夜晚才赤足走在路上。”眼镜男靠在围栏边,冲我微笑,露出白色的牙齿。
“我是地底的巫婆,只在夜晚钩走长舌眼镜男的舌头!”我说,回他一个张牙舞爪的笑,然后高高地抬起下巴,大步离开。
第一个实验
事情发展得比我想象中糟糕。
周弦不化妆,不抽烟,每天唱三支英文老歌,然后喝一杯红酒就离开。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我想,我也会喜欢的。一个男人每天在第三支英文老歌的时候出现,然后周弦会坐上那个男子的车。
这不糟糕,糟糕的是,夏雨的面容一天比一天哀伤。我在他眼睛里看不到我自己的身影。他会为周弦写歌,为她挡去所有骚扰者的醉翁之意。
当夏雨又一次为了周弦和一群人打架并且受伤时,我微笑着扬起手狠狠地打了他没受伤的那半边脸,然后双脚交叠姿态优雅地坐在吧台椅子上,叫了整整一打的啤酒。
在我拿起第一杯酒时,夏雨动作粗鲁地把所有酒都扫到地上,玻璃杯打在地板上,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 同样支离破碎的还有我的眼泪。
我流着眼泪依然微笑地望着他,一直望到他的眼底,“夏雨,我喜欢你。”坏小子夏雨露出只有面对布丁果冻才会出现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低低地哭出声音,善良的夏雨终于将我拥进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我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我抬起红肿的眼睛,透过了夏雨的肩膀看着门口的周弦。她是回来拿遗忘在吧台的手袋的。时间计算得很精准,她刚好看到这一幕。我还没来得及向她露出纯真而羞涩的微笑,就发现夏雨的背脊瞬间变得僵硬。我似乎忘了计算夏雨的鼻子有多灵,也忘了他的鼻子多么依恋周弦身上独特而迷人的安娜苏。
他急切地放开我,转过身去。周弦快步走到吧台边拿起她的手袋,对我们点头,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转身离开。
夏雨没有傻得追出去,他抬起眼睛,告诉我该回去了。
坐在夏雨的哈雷上,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今天的实验,是让夏雨清楚周弦永远不会喜欢他。耳光是假的,喝酒是假的,眼泪是假的,我喜欢夏雨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