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II(4)
我先抿了一口,有些苦,但这点苦味不算什么,跟我小时候病得快死时奶奶灌我的藏药相比,要好喝多了。如此一想,我恢复了些许勇气,把酒瓶拿的离嘴巴稍远一些的位置,开始灌。
我想象自己是一个巨大的油瓶,脑海中不断回忆漏斗灌油的情景。没想到这样果然好受些,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不能感觉到液体不断钻进我的喉咙里。我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空了。
我看了看面前的大帮,他仍然在缓慢地咀嚼那把花生米。颜舒舒,仍然趴着像只睡着的大猫。
而且,我好像没有死。
我就这样又举起了左边那瓶、中间那瓶。
一切都像在做梦,我像忘了我自己。我只是在脑子里不断播放漏斗灌油的画面,不知不觉就把所有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或许,我真的得到了她的遗传,酒精对我起不了任何作用?
甚至喝完最后一瓶之后,我更加清醒了——因为害怕大帮反悔,我飞快地拿起桌上的SD卡,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然后,在一大帮人惊讶的眼神中,我绕过茶几,一手拖起沙发上的颜舒舒,一手顺便替她提着她的裙子准备离开。
大帮说话算话,果然没有再难为我们。但是,他也并没有侠义心肠到派人送我们离开。
他只是带头鼓掌,赞叹地说:“女中豪杰!天中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牛叉!”
可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落地,颜舒舒已经不争气地重重摔在了地上。我的胳膊差点被拎折了。大帮他们一帮人非常开心,好像心中暗暗诅咒的终于成为现实一样。
正当我费着九牛二虎之力把颜舒舒像拖把一样拖到门边的时候,我眼前的门被某个人用力地撞开了。
我看到了肖哲!
我不得不怀疑我有点醉——当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棒球棒的东西,闷着头冲撞到一个人身上,又被弹回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的时候。
我想喊他,可是我嘴里含着那张卡,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吸引他的注意。终于他回过头看到我,举着棒子,兴冲冲地跑过来,扶着我的胳膊,说:“你没事吧,她怎么了?”
我摇摇头,无心欣赏他的滑稽造型。我的胳膊越来越乏力,颜舒舒几乎要整个人趴在地板上。直到肖哲过去搭了一把手,她才稍许正了正身子。
我们俩架着颜舒舒走出来,肖哲的情绪仍然不稳定:“马卓,你真的没受伤?他们把你们怎么样了?要不要报警?”
我把SD卡从嘴里吐出来,小心地收在口袋里,这才回答他:“没事,我们赶紧走吧。”
他点点头,然后看到了颜舒舒的超短裙,惊讶道:“啊呀,她没穿校服?”
只有肖哲同学这个时候才有这样的冷幽默,他继续说:“真的没事吗,你们都没事吗?要不要报警?”
我懒得答他,只是摆了摆手。真不明白一个大男人,遇到点事怎么会如此的惊慌失措。不过老实说,我也不是不后怕。想想刚才那么多流氓在,如果不是那个叫大帮的肯协议解决,我和颜舒舒被扒皮都有可能。肖哲来,也只是多个送死的。
我不说话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是,我怕我的声音发抖,让肖哲也听出我的害怕。要强对我来说是一种习惯,即使在男生面前。
“幸亏我那时候在阳台上看星星,我亲眼见你走出宿舍往校门走。我知道不对劲,要出事。我借了好几个宿舍才借到这玩意。”肖哲一手扶着颜舒舒,一手拿着棒球棒,仍然处在激动状态,声音都有些发抖,“好在我赶来得及时,不然事情就大了。”
他把他自己说成了令狐冲,不过,他居然在看星星?
还好天文学家除了星星还看到了别的,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把颜舒舒平安地拖回宿舍而令她不致毁容。
走出“算了”的大门,我才发现三瓶洋酒确实非同小可。一不留神,我没在意到“算了”门口那个比其他阶梯都要稍许高出一些的阶梯,很不幸地摔了个狗吃屎。
“马卓!”我听到肖哲的一声凄厉的喊叫,我被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抬头看的时候,发现颜舒舒已经“咚”地摔倒在地,而肖哲,正拉着我的胳膊,试图扶我起来。
我指指颜舒舒,着急地说:“你扶她!我没事。”
说罢,我奋力一爬,站了起来。肖哲这才慌慌张张跑过去扶起倒地的颜舒舒。
我们继续往前走了一阵,我才发现我不仅仅是摔了一下那么简单。左脚严重的疼,且有越来越加重的趋势。我忍住痛,又走了大概一百米不到,发现我的脚已经实在疼得不行了。
就在这时候,颜舒舒好像终于有些清醒了,她叫了一声“肖哲”,就“哇——”的一声,将口中的秽物全部吐到了肖哲的胳膊上。
肖哲跟着尖叫一声,大骂了一句:“有病啊,你!”
颜舒舒也不恼,反而嘻嘻地笑起来。
“她是醉了,不是有病。”面对一片混乱,我索性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来,哭笑不得地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你没事吧。”他把颜舒舒也扶着在花坛边坐下,立刻把弄脏的外套脱了下来,问我说,“你刚才伤到没有?”
“没。”
“都怪你!”他转头骂颜舒舒。
吐过后的颜舒舒显得清醒了一些,她忽然问我和肖哲说:“咦,我们怎么了?”
“怎么了!”肖哲又没好气地骂她,“都怪你!”
颜舒舒嘻嘻笑,脾气老好地说:“嗯,怪我,怪我。”
“扇你行吗?”肖哲抬起手,可终究没打下去。
“我们走吧。”我说。可我刚走出一两步就发现左脚脖子疼得厉害,一定是崴到了!我蹲下身来,撸起裤管检查自己,却只是痛,看不出任何端倪。我试图想再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这疼痛不同于以往,只要脚一点地,就钻心地疼。
我心里暗叫不妙,看来这一下崴得不轻。
“很疼吗?”他在我身边蹲下,关切地问。
“可能,扭到了。”我说,“不好意思,等我歇歇再走。”
“我扶你吧。”他朝我伸出手,又缩回去,在衣服上反反复复擦了擦,才再一次伸出来。
“不要,你还是扶她。”我用下巴指颜舒舒。
没有想到,颜舒舒清醒得如此迅速,她对我举起手,说:“我可以,我自己能走。”说完,她就貌似正常地一个人稳步朝前走去了。
路灯下,我看到肖哲伸出的细长的手指和长方形的手掌。我把手放在他手上,他用力握住我,可惜手上还是没什么劲,掌心里不到一会儿就冒出细细的汗珠。据说,这是心脏疾病的征兆。总之,这一路尽管有他的扶持,我依然觉得行走艰难。我只好朝他摆摆左手示意我没法走,再次停下了脚步。
见此情景,他却没有放弃。而是毅然蹲下,把一只手伸到背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说,“来,我背你。”
怎么可能!
“来啊。”他说,“要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骨折,麻烦就大了。”
我没好气地说:“我还没听说过摔跤摔骨折的。”
“怎么没有?”他认真地纠正我说,“我初中班有个同学就是这样的,好好走路摔了一跤,结果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我才不信他!
“快点!”他又一次啪啪啪动作很大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催促我。
我再一次动动我的左脚,可一动就疼得全身发抖。再看看四周,夜已深了,要是再耽误时间,怕就真的进不了校门了。而此时,颜舒舒已经一个人快走到前面看不到的地方了。
我咬咬牙,爬上了他的背。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和男生靠得那么近。或许曾经有过一次吧,在那个飘雪的夜里,可是那些往事早被我全盘格式化,成为打包整理成册压进箱底的不值钱的回忆。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只感觉肖哲背着我摇摇晃晃朝前走了两步,然后一个踉跄,我从他背上直接摔了下来。
老天,他根本背不动我!
我本就受伤的左脚跟着右脚一不小心重重地触到地面,我发出了无法控制的痛苦的尖叫声。紧接着,我听到的是有人在放肆地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