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合上掌,唤来旧时光

呵,你还真是喜欢给人取外号。何以笙对我的不满视而不见,很绅士地帮我在路边的奶茶屋买回一杯冰激凌奶茶。

奶茶冰凉清甜,我咬着吸管,在心里盘算怎么报复阿逡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完全没有听到一旁的何以笙轻声说了些什么。

小冉?何以笙温柔地提醒我的失神。

嗯,你说什么?

呵,我听说你一个人住,是真的吗?何以笙又笑。

他的笑里隐隐约约流露出“呵,你个调皮的孩子”的意味。

当然。不然若是我父母知道我每天半夜被阿逡骚扰他还能完整地活到今天吗?

后半句我忍住了没说出来。

不知怎的,在何以笙面前,我对阿逡的那一套嬉笑怒骂完全使不上劲。

何以笙始终对我报以友好的笑容,说些不轻不重的话,我并非喜欢他,但却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不似和阿逡在一起时总是想方设法地逗他哄他,他不高兴了我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女生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如果有谁得到了阿逡的心,那么我们就集体崇拜她,如果她同时还得到了何以笙的心,那么我们就只能集体鄙视她。

何以笙那次送我回家的事情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于是我就光荣地被女生集体鄙视了。

我向来独来独往,所以对此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好笑,何以笙对我最多是好奇,我才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到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出现在他那除了教科书和考题以外最多只有老师赞许的笑脸的大脑里呢。

但是阿逡,我想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只是太缥缈,太无所依靠。就像幸福。

但是连班级里最优秀的花夏竟也开始若有似无地找我的碴。

有些人就是不一般,脚踩两只船也不怕摔着了。是吧,小冉?

我看了她一眼,这张脸生得确实漂亮,水灵灵的大眼睛,卷翘的睫毛好像翩跹起舞的蝴蝶的翅膀。皮肤白嫩,洋娃娃一样,看起来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因此就算她此刻如此这般为难我,我也丝毫不会怀疑为什么那么多号称出色的男生都会争相讨好她。

花夏见我不回答,便拉着女伴的手转身离开了,带走一袭香气。

我在心里轻轻笑,看来还是不习惯做恶人啊,幸运的女孩。

她如何明白有人在她这个年龄早已脱离家庭步入社会,有人在她这个年龄失去至亲,独自背负苦难,有人在她这个年龄过早地遇见爱情,又过早地失去。

我默默回到座位上,打开书,脑海里却有个影子挥之不去,像阿逡,像何以笙,又有点像美丽的花夏。

阿逡最近打篮球打得特别厉害,大概是想在校际比赛上崭露头角。

难得阿逡也开始关注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我当然无条件配合。只是一个人回家的路总是显得有些漫长。

氤氲的灯光温暖了谁的伤口,绯色的夕阳把谁的影子拉长。

何以笙偶尔会来找我然后带我出去轧马路。

我们去哈根达斯吃一勺很贵却很冰凉的冰激凌,去博物馆看几千几万年以前的一个人生存过的证据,去游乐场乘着摩天轮触摸天空,骑在旋转木马上感受童话。

起风的时候何以笙会自然地握住我无措的手指。像真正的情侣一样。

我们有时一路沉默,只听见风拂过面颊的声音,有时也会嘻嘻哈哈好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比如何以笙总会问我,小冉,吴子君怎么最近不和你在一起了。

吴子君就是阿逡,我嫌子君叫起来太过文绉绉,所以自作主张喊他阿逡。

何以笙说得没错,我真的很喜欢给别人取外号,不过只限于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当何以笙停下脚步,无比温柔地对我说出,糟糕,我好像开始喜欢上你了呢。

我也只是背过身去,声音低沉,抱歉,我不能接受你。如果何以笙此时回头,他会发现我的眼里不是没有悲伤的。

梦想破灭的感受,我太明白。

是不是这世间的事情大都如此,总不能如每个人的愿,又总给每个人留下希望让人欲罢不能。

我突然想起阿逡。

校际比赛结束的那一天,阿逡牵着花夏的手来找我,一脸歉意,小冉,他说,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再陪你了,我想有自己的生活。另外我也不会再去Fly了,因为花夏不喜欢我喝酒。

我微微仰起头,只是觉得阿逡的眉毛真是很好看,即使是这样歉意的表情。

人家说,每个人的长相后天的影响占了百分之八十。可是为什么阿逡你竟能拥有这样天真无畏的相貌,明亮的黑色眼睛,幼兽一样澄澈可爱。

引得我总有想保护你的冲动。

2008年的夏天你不该留恋Fly却忘了带钱。拨出电话的时候不该看也不看就理直气壮地喊人来付钱。

2008年的冬天并没有很冷,你不该捉过我的手就笑嘻嘻地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2009年的元旦,我们去看午夜电影,即使再困倦电影再感人,你也不该靠在我的肩上,你那么高那么瘦,靠在我的肩头却仿若有千斤重。我动也不忍心动。

2009年的校际比赛你不该喊我去看,还把换下的校服放我面前,中场休息时又拿巧克力来换。

可是比赛完你就牵着你喜欢的又喜欢你的女孩来见我,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满目惆怅地看着我。

我没有很喜欢你却被你弄得心神不宁。

我只想给你一个昭然若揭的干净怀抱,但是这也成了惘然。

我小时候也有很幸福的家庭,父慈母爱,生活优裕。又有年长自己5岁的亲姐姐百般疼爱。大家都说小冉真是幸运,都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滋味。

什么时候幸福戛然而止了呢。

大概是姐姐离开的时候,她走得决绝,不带丝毫犹豫,她说,小冉,我有自己的理想,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个世界不一定美好,但是不要因为它不好你就不敢走近它。说话时眼神深邃如井。

我看出她残留在眼底的不舍,但是那又怎样呢,姐姐又不会因此留下。

是谁说的,家乡就是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我再没见过姐姐。

十六岁生日那年收到姐姐的贺卡,寥寥数字,空虚的祝福。

只是在最后写着,爸爸妈妈还有小冉,我结婚了。

爸爸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网来搜寻姐姐的踪迹,怎奈她是铁了心不愿回来。

爸爸也因此过早衰老,早早结束了事业,变得少言寡语。

我有时会想,外面的世界,还有所谓的爱情真的就如此吸引人吗,以致姐姐一去不复返,以致我深爱的家庭就此破碎。然后我开始长大。

姐姐寄来的贺卡上有S市的邮戳,于是我恳求爸爸把我转到S市的高中。

姐姐嫁给当地一个富有的商人,人人都说嫁入豪门生活无忧,无比幸福。

纵使商人的年龄足以做她的父亲,纵使她得接受一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喊妈妈。

S市的夏天干燥得仿佛能闻到灰尘的味道,梧桐树总在优雅地掉叶子。我压低帽檐走近装修新颖的PUB,以为可以找到姐姐生活过的痕迹,却看到吧台边笑容浅淡却明朗的大男孩有点惊讶地对我说,小冉,怎么是你。

2009年的夏天苏小冉离开生活两年的S市。

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告别,吴子君不知道,何以笙不知道,花夏也不知道。

她已遇见过自己姐姐留恋的城市,遇见过姐姐新家庭里的那个大男孩,遇见过爱情,遇见过幸福。

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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