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羊可的情路不坎坷
我记得陶可可曾为我排了一下午队拿到春春的签名,记得她为我买过药打过水盖过被子捶过腿……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记得这样多的琐碎细节,也从来不敢回顾在这不到两年的岁月里我辜负了她多少的好意。
于是我依然随波逐流地讨厌她,依然怀着矛盾却像中了魔咒般不能自拔地捉弄她。我没有勇气为她一人而逆着潮流背弃群众,我于芹芹始终是个俗人。我想我们之间若真的长出友谊的枝桠,也会被我的无情摧毁。
愧疚的保卫战
麦里的执著和浪漫让全校吃惊。在校运会上他把学校发的比赛服换成胸前印着TKK的运动衣,女生们一片尖叫:陶可可!是陶可可的意思!
那些尖叫伴随着妒忌和失望,她们的目光野兽一样投过来,聚集在陶可可脸上,看台上的陶可可便坐立不安起来,下一刻她便如我想象一般离席而去。
发令枪响,我竟无心去关注赛道上那个全校瞩目的身影,虽然那也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我脚步不能自控地朝看台下面走,穿过喧嚣沸腾的人群,穿过彩旗挥动的丛林,我果然看到陶可可,在去往厕所的路上,而拦在她面前的是几个发型怪异的女生。
这样的场面我并不意外,事实上是我出卖了陶可可。昨天这几个女生也以同样的架势拦住我,其中一个推搡了我一下问:听说你和陶可可关系不错?
原来在别人眼中我依旧洗脱不掉与她的瓜葛,我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时,那女生已双手压住我的肩膀,用涂满黑墨水一样的熊猫眼对准我说:你帮我们骗她出来,这丫头片子胆子不小,连麦里都敢勾引,也不看看自己的货色!
我没有答应她们引陶可可出来,可我告诉她们陶可可有尿频症,尤其精神紧张时,厕所是她唯一的救星。我在她们得意放肆的笑声里看清自己的卑鄙可耻,原来于芹芹不仅俗还这样胆小怯懦。
只是此刻我却又莫名其妙地站出来,看那“熊猫眼”将自己手指关节掰得咯咯响,而陶可可捂着肚子痛苦又屈辱的样子让我的心生疼地忘记了恐惧。我用下巴指了下厕所的方向对陶可可说:你去你的,这里交给我。
陶可可却咬着牙憋红了脸死扛:芹芹,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她细细的绵羊音竟也可以这样刚劲有力,那是我所不熟悉的陶可可,她不柔弱不嗲气,却仿佛在作殊死抗争的打算。
只是“熊猫眼”却歹毒地笑起来,她呲着嵌了一颗碎钻的龅牙对我说:还在这儿装义气,背地里倒是另一副嘴脸,我们都忘了谢谢你提供这关键线索呀!
我看到陶可可的眼神,那只大大黑黑罩着弯睫毛的眼睛似乎一下子灰了,她弯着的腰慢慢直起来,仿佛所有注意力已从膀胱转移到我身上,而身上所有的水分都化作了眼泪,噼里啪啦砸得我慌了神。和陶可可相识这么久都不曾见她哭泣,即便被全班孤立即便被流言蜚语淹没即便在怪异的病痛里一次次奔赴走廊尽头。可如今,她在我的出卖里泪雨滂沱。
那几个女生已顾不得再看我们相煎何太急,其中一人呼喝一声她们便一拥而上,像一群不仗义又极危险的鬣狗。拳脚混合着指甲的抓挠像一场流星雨,伴着燃烧未完全的陨石以巨大加速度砸落在身上,而我能做的只是,抱住陶可可,让她的鼻涕蹭脏我新洗的校服,让我的鼻血混进她的黑发。
一座名叫陶可可的奖杯
那一场战役最终因为麦里的出现而结束。麦里的胸腔在他那件印着TKK的白色T恤下剧烈起伏,不知是因了一路的奔跑还是一腔的愤怒。他扶起几乎完好的陶可可又看一眼鼻子飙血的我酷酷地问:谁下的手?
那几个女生早已敛了气焰,尽量施展妩媚温柔一面,“熊猫眼”别扭地笑着仍掩饰不住那颗闪亮的龅牙。陶可可却拽拽麦里的胳膊央求:别追究了,快送芹芹去医务室吧!
说实话我伤得并不重,却摆出一副痛苦无比的模样,校医在我脸上擦消毒药水时我还故意大声问:会不会留疤呀,会不会毁容呀?
是的,我心虚。我想将自己的付出提升到一定的高度才能抵消自己的过错。我于芹芹不仅俗气怯懦,更加虚伪做作,我是自私的小女生,可是我还比较懂得顺应天命。于是陶可可买了一大堆果冻进来看我时,我便说:麦里真不错,你就从了他吧!
陶可可愣了一下,脸红扑扑地望了望门外,麦里正在打电话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她坐在我床边,小声说:芹芹,我知道你也喜欢麦里的,我要是和他一起,又会忍不住和你分享我的快乐,那岂不是要你更加难过,我不能……
这次轮到我脸红,扯掉嘴角的邦迪张大嘴否认:我没有我没有,谁说我喜欢他的?!
可陶可可的回答让我又一次愧疚难当,原来那日我向麦里表白时陶可可是看见的。后来学校里风传的她被麦里拒绝的绯闻是个误会,那是和陶可可有着相似短发的我的背影,有些羞愤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跑掉。想想那时我真是幼稚,若是此时被人拒绝我大概不会再跺脚了,最多骂他一句没品而已。
只是,陶可可早知这一切却没有为自己辩白,她是不想将我出卖,可我那时却在卖力地散播着关于她的虚假谣言。谁知却用这谣言将她和麦里牵到一起,这不是天命是什么呢?
而陶可可一直不肯接受麦里,还是我这个绊脚石在作祟,我还是自觉滚进海里比较聪明,于是我对着门外喊:麦里麦里,陶可可答应你啦!
麦里在那次运动会上一枚奖牌都没有拿到,因为第一场比赛发令枪响之后他便向着反方向开跑,在满场诧异眼神和疑问惊呼里跑出了体育场,因为有人目击陶可可被人围堵就在跑道边大声喊了出来,喊话那小子自然是其他班的。这下子少了强劲对手,其他班级也终于有机可趁。
不过麦里得了一座大奖杯,他牵着那大奖杯的小手在此刻正空荡的校园里一圈圈走,好似说了好多甜言蜜语。我坐在医务室的窗户后面微微笑:陶可可,祝你幸福。
爱情是剂万能良药
随着陶可可和麦里恋情的公开化,我和陶可可的关系也变得明朗,我想这是于芹芹长大的表现,连选择朋友都要被其他人的眼光所左右,那得到的又怎会是纯净友谊。况且这种嗲音听久了还真是蛮悦耳。
我大“颜”不惭地问起陶可可是不是还有一丝丝怨我时,她的脑袋摇得很是果断干脆,然后趴在我耳朵上小声说:将功抵过啦,我的病差不多好了呢!
我也的确发现她最近去厕所的频率明显降低,甚至老班敲着黑板发飙时她都能在座位上泰然自若。原来陶可可患的是神经性尿频,在神经受到刺激,感觉紧张不安时便会发病。可是那天,我用自己的罪行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无意之中解开了她思想里一段错误的运行代码。
当陶可可逐渐好转之后便每天从麦里手里拿回一杯鲜豆浆,我们插两根吸管在杯子里一起分享,往往陶可可刚吸几口我已经河马一样地让杯子见了底。
班里人对我与陶可可的交好表示了高度好奇,纷纷猜测我是怀着对麦里的觊觎才委屈自己的耳朵扭曲自己的嘴巴。可是许多女生亦不再如以往般对陶可可“敬”而远之,有的甚至公然赞扬她声音甜美,尤其在麦里来找陶可可时那些簇拥过来的人总把我从陶可可身边挤了开去。原来,那“觊觎说”对她们才真正适用。
不管其他人的热情含着几分的虚假和别有用心陶可可都对现状感到十分满足,她说:芹芹,其实我曾很努力地想改掉自己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可是十几年的习惯了,要改掉还真是很难,不过现在我知道我可以不用改了,因为即使我说话像绵羊你依然会把我当朋友,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取笑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同时也感叹,陶可可她究竟有什么不知道。她知道别人给她起的外号也知道这外号的寓意,知道关于自己的流言也知道流言的真相,她的心思那样敏感细腻却总装出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刻意回避那些尴尬与孤独。那么她自然也该知道我对她的捉弄,只是她也看透我心底那份怯于表达以至于连自己都以为不存在的情感,于是不说破而是默默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