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果(2)

操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经过的人,怕成为更大的目标,我只好站定了,挺起胸脯来任她发泄。她的动作却慢慢轻下去缓下去,而且要命的是,她好像哭了。

“别闹行不?”我推她一下。

她抱着书包蹲下去,真的哭起来。

看来这个世界确实不够乱。因为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辆路虎,它像一只愤怒的狮子,一直冲到了学校的操场上。一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径直往我身后的教学楼跑了过去。我们学校里白天都很少让外面的车子开进来,真不知道深更半夜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夜色有些深,我有些近视,而他速度飞快,所以就算他经过我身边,我也没能看清那张脸。

“没事了。”于池子蹲在地上自顾自地解释说,“失去网友有些伤心而已啦。”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没心思安慰她,因为我决定返回办公楼看一看。毫无疑问,那怒气冲冲的男人是冲着她去的,虽然我不会打架,但谁敢动她,我就把他头盖骨掀掉。

不信等着瞧!

(6)

事实证明,“英雄救美”这一类的唯美而又劲爆的剧情,永远都只会在虚拟的世界里发生。真实的情况是,那天晚上,当我把自己搞得像一只豪情满怀的飞镖直射到办公楼前的时候,她办公室的灯已经诡异地熄灭了,四周静得像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

他去了哪里?他们在干什么?!!!!!

我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忽见她办公室的门开了,然后,他们走了出来。

他搂着她,搂得很紧。见了我,他们停下了脚步。她好像微微挣扎了一下,但他显然不许她离开,她就微笑着顺从了。离着很近的距离,我才发现那个男的是如此的高大威猛,而藏在他腋下的她则显得那样的微小,且微小得如此的心甘情愿。

“段柏文,你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我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是身不由己地盯着她头上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四周的光线真的太暗,虽然他也在微笑,但他眼眸里射出的精锐的光却让我感到莫名的战栗。其实满打满算,我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秒,而恰恰就是这一秒,就让我在这场“气场大战”中输得片甲不留。

“老师,他把手机丢教室了。”救我的人,依然是于池子。然而此时此刻,我对她这个拙劣的谎言充满的感激之情简直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那快去拿吧,抓紧时间,宿舍快熄灯了。”说完这一句,她就低下头,和他一起经过我,大步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了。我实在是没勇气多看一眼那两个能把我刺激到疯的背影,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脏球鞋的鞋尖,思考着该如何把自己一脚给踹到爪哇国,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于池子走到我身边,用装做若无其事的口气对我说:“老段,回去啦!”

“他很帅吗?”我问。

“如果是和你比,那是一定的。”于池子用极度同情的口吻对我说道,“瞧你,酸得全身都渗水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天不早啦。”

“欠你一次。”我对她说。

她嘻嘻笑。

我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于池子跟上来,在我身后大声说:“喂,不要这么自私吧。”

“又怎么了?”我问。

她朝前努努嘴,夸张地拖长了声音说道:“前面的路灯坏啦,回女生宿舍那条路很黑的,作为一个堂堂的男子汉,难道你不打算护送我一程?”

我无奈地跟她做了一个“您走前面”的手势,她拉拉她的花书包,像个女王一样得意洋洋地走到我前面去。我只能放慢速度摆出一个保镖的架势来配合她。但她没走多远脚步就放慢,慢慢地变成差不多与我并肩而行。我俩的样子,像极了天中无数对的“地下情侣”,要是被人撞见,真是把黄河长江乌苏里江雅鲁藏布江以及天下我所有知道的江河全跳一遍都洗不清。

不过我无所谓,相信她也是。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她交往一点压力都没有的原因。

“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的开场白永远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卖关子,“有一天,九班的斯嘉丽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我跟她讲是的。”

“哦。”我说,“是就是吧。”

“斯嘉丽喜欢你。”于池子说,“她把你发表过的作文里的那些精彩的句子抄在小本子上,天天背的哦。还有,她一天在我面前至少提你十次。但她太喜欢吹牛了,说什么家里有多少钱,她爸一年去几趟美国,她什么什么姐姐是什么什么公司的签约模特儿,还和Rain在一起吃过晚饭唱过歌什么的,我不喜欢她,所以才刺激她,你不介意吧?”

“不啊。”我心不在焉地说。

“段柏文。”她叉着腰跳到我面前,拦在我面前说,“你能不能把你的心收回来,你想的那些都是不现实的,知道不?”

“你怎么知道不现实?”我反问她。

“她不会喜欢你的。”于池子干脆地说,“你的道行永远都无法入她的法眼。”

“你刺激我没用的。”我说,“我又不是斯嘉丽。”

“可是你脸都发青了。”于池子不示弱地盯着我说,“其实你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你只是喜欢享受这个过程,对么?”

“再见。”我看着不远处的女生宿舍的大门对她说。

她做了一个扇我耳光的手势,然后转身跑开了。我没走出两步远,又听到她扯着嗓子大喊我的名字:“段柏文!”她的声音太大了,类似于尖叫,我吓得猛一回头,发现她把两只手掌拢在嘴边,喊出了一句更惊天动地的话:“其实你也很帅的,要自信哦。”

喊完,她笑着跑进楼里去了。

好几个经过的女生都停下了脚步,盯着我好奇地看。我装出很镇定的样子跟她们打招呼:“HI!”

她们爆发出一阵大笑,互相拉扯着跑掉了。没跑几步,其中的一个又折回来,拉住我大声问我:“帅哥,几年几班的,留个电话?”

“123456789。”我说。

女生掏出一只原子笔,一边往我手里塞一边说:“来,名字签到我胳膊上。”

我眼镜都快掉了,完全想不到号称“最优质女生”的天中女生竟是如此生猛?

盛情难却,我只得在那根浑圆的胳膊上签上我的英文名:“Rain。”然后潇洒离去。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我摸黑上了床,掏出我的手机,找到她的电话号码,思忖着给她发条短信。我编辑了差不多有半小时,发出去的最终稿是这样的:“李老师,今晚给您添麻烦了,万分抱歉。您的学生:段柏文。”

我想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每一个看似公文的呆板的字中饱含的深情厚意。

她当然没有回我。

我不敢去想象此时此刻的她正在做着什么。因为每一种想象都注定了和我无关,所以也就注定了会把我的心牵扯得生疼生疼。所以我只能闭上眼睛,尽力去回想她的样子,直到我累得再也想不动了,终于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7)

那天夜里我做了生平最无厘头的一个梦。

我梦到了我爸爸。他在头上包了一块很大的白毛巾,在一片金黄金黄的麦田里开着一辆巨大的推土机,嘴里还深情地哼着一首红歌:“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映山开满哟映山红。”虽然是在梦中,我也敢确认,那真的是推土机而不是拖拉机,好好的金黄金黄的粮食都被那辆巨型土拨鼠机耕得毁于一旦。

在这场华丽而又搞笑的场景里当然有她,她穿了一件我妈妈曾经穿过的花裙子,白底蓝花,站在麦田的边上轻轻唱和。远看像个青花瓷茶壶。阳光照着她的脸蛋,微红迷人。微风吹起她的裙摆,让人陶醉。我奋力想向他们跑去,却像所有令人抓狂的梦一样——死也迈不开我的步子。

然后,我无可抗拒地醒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伸手去掏枕头下面的手机,发现它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坐在床边睡眼惺忪又满怀遗憾地将那个梦反复回味了好几次,这才爬起身来准备去上课。谁知道刚走到男生楼的门厅里,半路忽然杀出个程咬金,他穿了一套武松打虎穿都嫌土的运动服,像一个巨大的灰馒头一样从楼梯上飞了下来,然后一只手撑在我前方的墙上,另一只手潇洒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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