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小姐的梦游生活
文/绵绵
每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会偷偷潜进他的房间,替他擦干净桌椅和地板,替他的鱼缸换水,偶尔为他买一罐可口可乐放在冰箱里。有的时候,她还会趴到他的枕头上睡几分钟,尽管这样做会让她满脸通红。
而他呢,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他只会在深夜做完作业后产生疑问,为什么桌子很久没擦也不会蒙尘?还有鱼缸里那只亨瑞九世,他已经养了它半年,它依然生龙活虎,而以往他养鱼,鱼从来不会活过一个月。所以他在想,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再去买一只亨瑞十世了?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两个陌生人变成好朋友。在这半年时间里,她已经对他了如指掌。她认得出他的字迹,还偷偷保存了几张他演算数学题留下的草稿,她知道他喜欢北岛的诗,知道他喜欢穿咖啡色的衣服……
她就像他的田螺姑娘,不,用现代点的话说,是Miss.田螺。
她总是栖身在他的视线之外,默默地为他摆平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她因此而快乐,他却一无所知。
田螺小姐
田螺小姐的名字叫田芯,今年十六岁,她长着一张循规蹈矩的脸,不算漂亮,一种梦游般的惺忪表情长期主宰着她的面部,让她看上去有几分特别。田螺小姐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是个名不副实的女孩。
这天早晨,一束五月的阳光落在田芯的肩膀上,一种感激的情怀顿时充斥她的心间。
这一感激不要紧,她忘了看清前面的路,和迎面来的一个男生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我赶时间,没撞着你吧?”男生抢先道歉,嗓音温和。
她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中。
原来是他,蓝照语,男,十八岁,田螺小姐的心上人。田芯觉得,每当她注视蓝照语的脸时,就会产生一种阳光照在雪地上的感觉,而他的双眼,就如雪地中的湖水一般清澈。
男生笑着看了看眼前这个梦游症患者一般的陌生女孩,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匆匆离开了。
第327个擦身而过,她站在原地,心中默数。
直到上课铃声汽笛般响起,她才踏着铃声缓缓走入教室。趴在桌上,她开始对刚才的一幕想入非非。
他认得自己吗?看他刚才的表情,分明是不认得的。他今天穿的是那件咖啡色的格子衫,她记得有一次整理衣橱的时候发现它很好看,于是就将它摆在了显眼的位置,没想到他今天竟然穿上了它。
想到这里,不禁有一丝得意。
他穿上它,然后呢?
他快步走过校园,无数的女生偷偷望向他,她们在心底暗暗发出赞赏,在脑中罗列出和他有关的一些名词:蓝照语,S中高二年级第一名,老师公认的数学天才,男生崇拜的游戏高手,神秘的独行侠,篮球队的主力,还有一点,当之无愧的校帅。
想到这里,田芯心中泛起一股很复杂的感情。她对他了如指掌,而他却对自己一无所知,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太残酷了一些?
“嘿,田芯,又在例行发呆?”说话的人是她的死党潘小森。他穿着一件绿色条纹的T恤,模样就像一只笑容满面的青蛙。
“礼拜六下午我有场比赛,和高二7班打,你来给我当拉拉队?”
“高二7班?”田芯眼中闪过一束不易察觉的亮光。
潘小森点头:“没错,他们班有个什么蓝照语,厉害着呢,不过……”
听到这里,田芯笑逐颜开,她要的正是这个答案。
“对不起小僧,周六下午我得去表哥店里帮忙,不过你要加油哦,赢了请你喝奶茶!”
潘小森无奈。即使他早已习惯她的魂不守舍,但她近来越发的疏远更让他难受。
潘小森记得,在他们两个还在“你爱谈天我爱笑”的年纪,他就曾经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他本以为她会像其他女生那样罗列出一大堆标准,谁知道她想都没想就给出答案,总之不是你这样的。
让人寒心。
就这样,在感情中处于劣势的一方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而另一方却依旧云淡风轻,浑然不知。
然而谁也不曾察觉,这个总是以笑嘻嘻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的男生,其实有着一颗极其柔软体贴的心。
钥匙
关于田螺小姐和她心上人的故事,还得从半年前的一把钥匙开始说起。
半年之前,田芯的表哥在S中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田芯有空就会去他店里帮帮忙,挣点零花钱。
如果蓝照语是田表哥聘请的童工,或是一个每天都会前来购买奶茶的忠实顾客,那么故事就不会这么曲折了。
田芯第一次见到蓝照语,是在一个寒冷的平安夜。当天空落下的雪花将圣诞的气氛装点得异常浓郁时,蓝照语来到奶茶店门口,但他并不是要用兜里的零钱换取一杯奶茶,他只是站在黄色的路灯下,等待一个女孩。
这个幸运的女孩不是田芯,而是表哥聘请的奶茶店员苏莫莫。苏莫莫有一张漂亮的脸,声音甜美,她往奶茶店里一站,奶茶的销售量就会不可思议地上升九个百分点。
那个圣诞夜,奶茶香气浓郁,长街灯光闪烁,田芯默默注视着窗外蓝照语和苏莫莫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一对璧人”这四个字的含义。
然而美好的事物就像冰激凌上的阳光,总是那样稍纵即逝。在不久后的一个中午,当阳光懒懒地照进奶茶店橱窗的时候,戴着红色绒帽的苏莫莫递给田芯一个信封。
“田芯,如果蓝照语再来找我,就把这个交给他,谢谢你了。”
田芯呆呆地接过信封,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就在那天下午,苏莫莫辞职了。表哥说她在S城市找到了一份报酬更高的工作,田芯明白,苏莫莫这一走,必然有两个男人会心痛万分。一个是表哥,他痛失摇钱树,岂不伤心?而另外一个,自然就是蓝照语了。
那天晚上,当蓝照语像往常一样来找苏莫莫的时候,田芯便把那个信封递给他:“你是来找苏莫莫的吧?她已经辞职了,留了这封信给你。”
“嗯,我知道了。”蓝照语低下头,没有伸手来接她手里的信。
“这是她给你的信。”田芯拿着信的右手僵持在空中,手的背后,街边还未来得及拆下的圣诞饰品闪着红的绿的光。
“麻烦你替我扔了它吧,谢了。”过了片刻,他抬头说。
“可是……”
田芯话没说完,蓝照语已经转身离开。
她拿着那封信,望着蓝照语消失在街角,心里轻叹,原来这样一个让女生心动的男孩,也有如此落寞的时刻。
那天晚上收工之后,田芯鬼使神差地把信带回了家,她拿着它思来想去,最终做出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既然蓝照语不要这封信了,那么她决定私自拆开它,看看苏莫莫究竟在里面写了什么。由于做贼心虚,她特意把信放到沸腾的开水壶嘴边,让蒸汽融化了封口处的胶水。从电视里学来的这一招十分管用,她毫发无损地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装着一把银色的钥匙,外加一张纸条……
照语:
谢谢你最近的照顾。我已经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你不用再找我了。我们都明白,我们原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今后也会走上不同的路。所幸我们从来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束,希望我的离开不会给你带来太久的痛苦。再次谢谢你把书房借给我住而只收取十块钱的租金,你是一个正直的好男孩。
P.S.这是你家的钥匙,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苏莫莫
原来信封里的钥匙是蓝照语家的!可怜的男生,他被苏莫莫发了“好人卡”。
田芯放下纸条,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大雨后的蚯蚓冒上心头。
在苏莫莫离开之前,田芯敢对天发誓,她对蓝照语绝对没有丁点儿非分之想,但现在她竟然得到了蓝照语家的钥匙!她真的很想看一看他的家里是什么样子,他的窗台上种的是什么花,他的墙壁上有没有贴好看的画?
蓝照语
关于蓝照语,虽然S中的女生们把他形容得天花乱坠,但田芯知道,他本质上仍是一个简单的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