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白羊座
文/林嘉誉
这个冬天异常沉重,云朵厚厚地覆盖了整个天际。整座城市冰冷而潮湿,人走在街上时,常常会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们相遇的这些年,
一直都是你在唱歌,我在听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来到了学校的广播室。
接近期末了,高三的学生早已经结束考试离开了,只剩下我们高一和高二。我站广播室的门口,斯龙在里面播报着今天的天气预报:“下午的气温将会稍微回暖,吹和缓的东南风。太阳的紫外线强度为C,云层稍厚。估计会有短暂的晴朗。天气预报到此结束,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微风吹过我的脸颊。斯龙的声音很好听,有无数多个午后,我都是听着广播里放出来的暖暖的声音,趴在教室的桌子上慢慢睡着。斯龙是广播台的主持,负责一个外国旅游节目,叫做《细说名城》。我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外国情怀,那些洒落在西太平洋的阳光就好像沙子一样闪耀在我的脑海里。
今天是星期五,中午的广播室空着。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录制一首我自弹自唱的歌曲,送给我的男朋友,宏哲。还有几天他就过生日了,我必须送他一样东西,陪他度过艰苦的高三,尤其是我们不同校,不能常常见面。
播音室的红灯灭了,斯龙推开门,招手叫我进去。
这是我第N次来播音室了。之前趁着斯龙工作之便,我享受到不少福利。斯龙第一次独自操作时说一个人怕出乱,叫上我来帮忙。他细致入微地告诉我等一下要注意哪些哪些,要记得提醒他播音乐和播话语的时候按哪些按钮,播完天气预报以后记得放CD碟。说完这些还有空闲,为了减缓紧张,我们就闲聊起来。我们尽数教学主任的种种状况,有次主任带了儿子回来,有人很远就冲着教学主任打招呼,说你孙子好可爱啊。我说他孙子头发很少,他自己头发很少,他们一家人头发很好少哦。我们在广播室里面笑得天翻地覆。
不过接着就真的天翻地覆了。我们笑得呵呵呵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米加在外面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脸惨白地说,你们刚才没有关话筒。我和斯龙瞬间石化了。
那一次的后果就是斯龙的天气预报停播了三个星期,最后还是米加向教学主任求的情。她成绩好,家庭背景丰厚,教学主任的气过去了,又看在米加的面子上,才把处分给撤了。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斯龙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把麦克风调好,CD配音调好,这是斯龙第N次尽心尽力为我做好准备,让我把最宝贵的青春亲手送别人。我张了张嘴,努力发好第一个音,可是我发现不论怎么用力,第一个音调还是高不成低不就。我已经挑选最简单的歌曲了。我说,你来唱,你唱给我听。然后斯龙无可奈何,因为他知道,我在五音不全方面有着惊人的异禀,同时也是走音公主。
斯龙的歌声回荡在播音室里,有点秋天树叶飘扬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他的唱腔悲哀,还是因为他的嗓音本来就低沉。我总是看到有一丝丝像秋天最后的阳光在他的眼眸里面,好像隐藏着浅浅的忧伤。他唱——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
你的快乐伤悲
只有我能体会
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
我看着斯龙闭上眼睛唱歌,他唱的真好听。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个脸上滑满泪痕的我。他说,哇,你干吗?是我唱得太好听了吗?
我一拳捶过去,去死吧你,给我一张纸巾。然后我把手机摊给他看,刚才宏哲发了一条短信给我,简单明了地说我们分手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找你的了。
斯龙对我说,没什么嘛,你们不是整天闹来闹去的吗?过几天就没事了。
他说没事的时候用手拍拍我的头,手掌温厚得好像我爸爸。他又说,失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来,我给你唱歌。
接着他认真地唱起了《失恋大过天》,我越听越伤感,任由眼泪流了满脸。我想,就这样结束吧,这几年来一直带给我快乐也带给我痛苦的长距离恋爱。
其实我一直知道,只是我不在乎
我认识宏哲时,宏哲是斯龙的朋友,我们一起去唱K。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走音多么严重,所以拿着麦克风疯狂地唱歌。斯龙每次见我拿过话筒,就装模作样表示要出去拿自助餐。我自顾自唱得开心,唱到最后他们全部出去拿自助餐了,只剩下宏哲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当然,斯龙唱歌也不怎么行,他一开口,其他人也主动出去拿自助餐。
后来轮到宏哲唱歌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就像海潮一样四面八方覆盖了整个包间。我们所有人都安静了,喝酒的不喊了,玩骰子的不动了。他的声音有一种低沉的磁性,好像爷爷在讲童话一样。
我悄悄向斯龙要了宏哲的QQ。
之后斯龙和我讲起那一晚,我说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歌声里面可以蕴涵这么多的感情,那些感情像澎湃的海水一样唤醒了我。我想我以后一定要嫁一个会唱歌的男生。
斯龙当时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反而让我有点不适应。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斯龙唱歌越来越好听,他一拿起麦克风,所有准备去拿自助餐的人就都坐下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起去KTV,他唱功越来越了得,而我,一直都被形容为锯玻璃。
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了,因为我已经有了最忠实的听众,宏哲。
我和宏哲的交往既有甜蜜也有辛酸。每次去找他都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回来还要再坐一次。坐得我心有点儿累。幸亏斯龙总是不厌其烦地和我发短信,每次我去找宏哲,回来就看到斯龙去买电话卡。
我想,以后斯龙寂寞的时候,我也要陪他发短信,这才够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斯龙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运气总是特别背。我曾和宏哲连续逛街三晚而忘记复习生物,着急得要死。斯龙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他成绩好,写小纸条给我答案。我心有余悸地抄完答案,写了一个笑脸在字条上传回去。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放学后他突然惊呼起来:糟糕了!我的纸条夹在试卷里交了上去。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他总是解释说,没办法,你狮子座,我白羊座,注定要为你垫底。我说,你才是披着狼皮的羊,你们白羊座都一个样!我把他那一个星座骂回去,然后又笑嘻嘻地享受他给我的关怀。
星期一回到学校时,我看到公告栏围着一大群人。我凑近去,上面写着“高二五班广播员斯龙和不知名同学在广播室公开谈论早恋,播放歌曲,扰乱学校学习氛围,给予记过处分。即日起生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星座书说白羊座运气欠佳,果然没错。
我回到教室,发现大家并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看到大家还不知道“不知名同学”是我。于是我发了一条短信给斯龙:会出事吗?
他很快就回复我:没事,放心。
于是我就再没有想这件事。我这几天一直惦记着宏哲的事,我要去找宏哲。我要在他生日的那一天把他带回来我的身边。
下课后米加来找我了,她看上去很着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知道我失恋了。她一开口就说,斯龙可能要被处分。
我说,哦。
米加说,你怎么就不着急?这是你的事啊。
我说,没事,放心吧。斯龙他可以处理的。
米加看到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更加着急,她说,你可以袖手旁观但我不可以。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可以活得这么淋漓洒脱。你不在乎斯龙,我在乎!说完就愤怒地离开了。
我想她说得对,在生命有限的时光里,斯龙为我无数次撑开巨大的保护伞。而我却一次又一次任性地在外面玩耍,不顾后果地享受他给我带来的温柔。但是我实在没有心思去想斯龙,我满脑袋都是宏哲。宏哲宏哲宏哲。
如果有下一辈子,请再让我重新遇到斯龙吧。
彩虹天堂,到底是谁在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