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小姐的梦游生活
他长得帅,却总是对女生们的殷切熟视无睹;他成绩好,却总是和老师们保持着远远的距离;他待人温和,却没有一个S中的人敢自称是他的朋友。
他一个人住,原因是他的父母都在美国的某所大学任教,他却因为吃不惯西餐和厌恶说英文而独自留在了国内。他就是这么固执,可是一个连中文都懒得说的人,又怎么能奢求他整天对着一群饶舌的美国人讲英文?一个对川菜尚且挑三拣四的人,谁又忍心让他成天面对半生不熟的牛排?从这一点上讲,蓝照语真的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爱国青年。
至于蓝照语的女友苏莫莫,听表哥说,她是一个外地来的辍学生,梦想着成为一名歌手。她之所以会到他的奶茶店打工,是因为她想要在S大旁听声乐系的课程,而表哥付给她的薪水正好足够维持她的日常生活费用,却无法支付S城昂贵的房租。
就在苏莫莫步履维艰的时候,她遇见了蓝照语。
蓝照语本是一个吉他发烧友,苏莫莫本会唱出好听的歌,他们在一个地下摇滚乐队的演唱会上相识。当蓝照语得知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时,便慷慨地租出自己的书房给她,而且固执地只收十块钱租金。
蓝照语欣赏苏莫莫对音乐的执著,他很乐意支持她,也不想看到一个很有潜力的女孩被这个傲慢的城市拒之门外。然而苏莫莫却不安于接受蓝照语的施舍,当她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后,便毅然离开了。
以上这些关于蓝照语的家事、情事、琐事,都是田芯苦苦调查出的结果,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具有潜伏的天赋。因为她不仅可以用眼睛去捕捉他的身影,她还能用钥匙打开他的家门,去发掘他生活的蛛丝马迹。
第一次用那把银色的钥匙打开蓝照语家门的时候,田芯感觉自己完全是在梦游。在她的梦里,有他的书,他的鱼,他的窗台,他的桌子椅子和床,却唯独没有他。
梦游
星期六下午的奶茶店,神通广大的田表哥带来一个和田芯年纪相仿的女孩,蘑菇头,单眼皮,一个奶油般可爱的女孩。她叫小绿,是表哥新雇的店员。田芯向她笑了笑,乘机向表哥请假,得以顺利溜出奶茶店。
在她小小的挎包里,一把银色的钥匙正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隐约的亮光。
五月的下午天蓝得通透,田芯穿过铺满阳光的长街,穿过一个小女孩手中的粉色棉花糖,穿过一对年轻恋人的窃窃私语,他们穿的黑白情侣装在她看来宛如一部温柔的默片。
她知道,天气这么好,潘小森和蓝照语的球赛一定会如期举行,那么她就将有一下午的时间再次化身为田螺小姐,去为她心爱的男孩整理房间。
走到蓝照语家楼下,田芯照例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听可乐,那个胖乎乎的老板娘似乎已经认识她,眯着眼向她打招呼。田芯有些招架不住老板娘热情的笑容,便多买了一袋爱吃的话梅,哼着小曲上楼了。
每次到蓝照语家中,田芯都格外小心,生怕留下蛛丝马迹被他发现。所以在她整理房间的时候,都戴着一副粉色的塑料手套,连一个指纹也不会留下。
打开蓝照语家的门,她将MP3的耳机塞到耳里,让它循环播放王菲的《梦中人》,田螺小姐又一次进入了奇妙的梦游状态。
将可乐放进冰箱,帮亨瑞九世换水,擦干净地板,将书桌上的书本叠整齐……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看了看表,时针指着数字“4”。时间尚早,于是她便把装着亨瑞九世的鱼缸搬到窗台上,自己则面对它坐在书桌前,一边吃话梅,一边读蓝照语放在枕边的《北岛诗集》。
你在雨中等待着我
路通向窗户深处
月亮的背面一定很冷
那年夏夜
白马和北极光驰过
田芯嘴里话梅的酸感染了鼻子的酸,她被漂亮的诗句感动了。她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他喜欢的东西,在她看来都那么好呢?
亨瑞九世在鱼缸里优哉游哉地摆动它的尾巴,田芯把脑袋凑上去问它:“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孤独?喜不喜欢我来陪你?”
话刚落音,手机忽然响起,欢快的铃声把她吓了一大跳,所谓的做贼心虚,大概就是这个滋味吧。
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是“潘小僧”。
怎么会是潘小森?他不是应该正在和蓝照语打篮球吗?
“喂,小僧,怎么啦?”
“田芯你这个骗子,我在你表哥的奶茶店,你在哪里?”
“我,我……你不是在打篮球吗?”
“蓝照语摔伤了,比赛中止。”
“什么?他受伤了?”
“你干吗那么关心他?你到底在哪里,不是说好了要请我喝奶茶?”
“我刚出去买了点儿东西,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田芯放下电话,心中忐忑。没想到蓝照语竟然受伤了,他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不对,等等,如果那样的话,他应该快回家了吧。糟了。想到这里,田芯赶紧把书放回原处,把亨瑞九世搬回客厅,迅速逃遁。
可是那一袋吃了一半的话梅,却被她忘在了书桌上。
匆匆回到奶茶店,潘小森正歪在柜台上和小绿聊天。
“刚刚和小森说到你呢。”小绿眼睛弯弯,笑脸可人。
“坏话少说。”田芯对潘小森撇嘴。
“尽是好话。”潘小森还未开口,小绿已替他辩解。
田芯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女生谈笑风生,男生干净开朗。绿色是森林的颜色,他们应该是一对。
“小僧,你觉得小绿怎么样?”趁小绿不在的时候,她悄悄问他。
“还好啊。”三个字,再无补充的评语,他态度冷淡。
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早已习惯不在她的面前谈论别的女生。他所有的苦心,她又何曾了解呢?
初逢
与此同时,当左脚受伤的蓝照语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正要躺下休息,忽然发现书桌上多出一袋吃剩一半的话梅,他当时的心情和被欧洲殖民者入侵的印第安人有着某种相似之处。他观望那袋行迹可疑的话梅,在心里揣测着它主人的身份。忽然之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取出一张草稿纸,对着这两样东西沉思起来。
手中的草稿纸,是昨天从一个梦游者一般的女生那里捡到的,虽然上面写满了鬼画符般的数学符号,他还是认出了自己的笔迹。
这张纸怎么会跑到那个女生手里?至于桌上的这袋话梅,自己可是从来不吃零食的。
难道家中有小偷光顾?可如果是小偷的话,什么滑稽的小偷会只偷走他的草稿纸,还把吃剩的话梅落在他的桌上?
还有,昨天早上在走廊碰见的那个女生,短短的头发,黑黑的眼睛,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到底是在哪里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蓝照语走在校园时都会刻意找寻梦游女孩,他从来没有这样留意过谁,然而她却像太阳升起后的晨岚一般消失了。
直到某一个晴朗的傍晚,他匆匆走出校门,无意中的抬头让他瞥见了她的面容。
他驻足,在长街的对面,车辆川流不息的缝隙里,奶茶店鲜亮的招牌下,她长着一张天生迷茫的脸,嘴角挂着懒懒的笑容,正在同一个男生聊天。
他走过马路,思忖着如何去和她搭讪,却发现她身边的男生他是认识的。
“嘿,潘小森。”这也许是蓝照语第一次主动和S中的人打招呼,而那个幸运儿竟是潘小森。
田芯看着迎面走来的蓝照语,顿觉膝盖发软。今天的天气明明温暖宜人,她却感觉自己连手指头都快被冻僵了。
潘小森倒是显得收放自如,只见他很不要脸地搂住了蓝照语的肩膀,样子好像一个明目张胆的同性恋。
“这是你的朋友吗?”蓝照语对潘小森的缠绵毫不介意,淡淡询问。
他竟然会问起自己?田芯只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嗯,这位是奶茶妹田芯。”
蓝照语赠她一笑:“我们过去似乎见过。”
“因为她长了一张大众脸,你每天都在和成千上万个田芯擦身而过呢。”潘小森打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