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岁月
因为没有上学,所以我并不知道叶菩提请假,如果我知道,或许我能在她去北京找沈世然的时候拉住她,告诉她一切,即使那时候她会骂我没出息,但也会陪着我。
叶菩提意外的消息是五月初传来的,那个被我存了小三的电话号码打来的时候,我接通了,这是这么久那女孩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电话里是有些胆颤的音调,女孩说:“夏景荃,对不起……”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是我所熟悉的沈世然的声音。
我拿着电话看着面前燃了很久已经糊掉的炒锅,电话里沈世然说:“景荃,菩提出事儿了。”
我安静地听完了沈世然的所有话,然后对着电话吼:“沈世然,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凭什么动叶菩提,你凭什么!”
我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然后全世界地找人照顾病才好的奶奶,找不到赵晨,我便找了景翕然,可是奶奶又不乐意,听着家里摔盆摔碗的声音,拿着已经过时的车票哭得泣不成声,我真的没有力气去改变什么,哪怕我宁愿在北京出事的是我。
五月初,叶菩提回来了,她瘦了很多,也不说话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就能把她装起来,然后永远都沉眠于地下。叶菩提的事情被学校传了很久,大家都说她是因为去北京找沈世然出的意外,说其实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沈世然不明不白,可是我知道不是那样的,叶菩提是为了我,为了给我一个公道才去找沈世然,才会被沈世然的女朋友从那么高的高台上推下来,才会连最后的话都没有和我说就离开,只是我并没说,把自己明白的一切都留在了心里。
整个五月,我就像疯子一样,把自己埋在题海里,报了被所有人都嘲笑我一定考不上的高等学府,六月八号离开考场,然后看着考场外接学生的人群哭泣。一年以前,我也在这群人之中,像个傻瓜一样付出着不该付出的一切。
六月,整条街上飘的都是漂亮的油桐花。我没有考上叶菩提所向往的学校,但是却也超水平发挥去了北京念大学,我走的时候赵晨说:“店要不要盘出去?”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我认识这个男孩五年,我说:“盘出去干什么,就让它留着,不挣钱也是一个念想。”
赵晨点了点头,为我依旧守着那个铺子。
离开江城那天,赵晨和许久未见的母亲来送我,其实对我景翕然一直都是愧疚的,景翕然给我买东西和办理手续的时候,我和赵晨说了本来只有我自己才有资格知道的故事。
故事里,外婆脑溢血那天,我的整个世界都乱了,我找不到叶菩提,也知道赵晨没钱给我,慌乱中我送外婆去医院,却意外碰到了沈世然的母亲,而他母亲是个聪明的人,看到我哭泣的脸和颤抖的手就已经明白我需要什么,其实那时候我真的特别害怕,害怕我身边唯一想要留下的人都离开。
沈世然的母亲借了钱给我,我明白,从我接过那些钱的那一刻有些东西已经不能改变了。沈世然的妈妈说:“景荃,钱,阿姨可以给你,但是你记住,我付出,就要有回报。”
拿着那些钱,我低着头,我没有爸爸,唯一的妈妈已经再婚,我也不能去打搅她的新生活,所以我的一切都要我自己承担,所以我点头了,拿着那些钱出卖了我原本珍惜的爱情。
外婆手术,脱离危险之后,沈世然的妈妈送过来一个果篮,就像她说的,我们是一样的人,明白做一切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她一直有着坚韧的信念,我却会在得到温暖之后放弃原本的执拗。
尽管那钱在景翕然知道奶奶脑溢血入院之后尽数还给了沈世然的妈妈,但我知道从我接过那钱,有些东西就不能变了。我在沈世然的生日那天,拿着钱去了北京,我以为我会用无耻去伤害沈世然的真情,却没想到,原来,自离开我们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既然已经有了我要的结果,就没有理由再去自讨没趣,所以我回了江城。
因为有些事情只能是自己有资格知道的,所以我没有告诉叶菩提,也没有告诉赵晨,却没想到为了我,叶菩提会去北京找沈世然,还会出现意外,这些都是我所想不到的,因为想不到,所以在接受的时候那么困难,只能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没有他们的日子才是我该过的。
我和赵晨说:“你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叶菩提要为我承受这些?”
抱着我,赵晨说:“或许你走,菩提会更伤心。”
景翕然回来的时候,赵晨依旧抱着我,所以送我上飞机的时候,景翕然小声说:“如果有个好男孩,就好好珍惜,女孩是要好好地谈一场恋爱的。”
“不想谈了。”我拿着行李笑着说。“我爱不起了。”
我去了北京念大学,虽然在一个城市,却没有和沈世然见过,再见沈世然已经是大一那年的寒假了。那年的江城就像我和叶菩提初见那年一样下着大雪,来机场接我的是景翕然,而她身后的是已经有一年没有见的沈世然。
机场的咖啡厅,我和沈世然坐在一起,一年多没见,他成熟了很多,叶菩提出事之后他打过电话给我,几乎是数不清的,但是我一个都没接,我怕我接了对不起叶菩提。
卡布奇诺的味道在嘴巴里回荡,耳边是沈世然像是故事一样的现实。
沈世然上大学的第一年并没恋爱,就像他走的时候说的,他让我等他,他就一定能做到,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坚定就能做到的。大一那年学校里追沈世然的女孩很多,却有一个最执著,那个女孩叫叶雪,为了让沈世然和她恋爱,她给我发短信,甚至于威胁沈世然如果不喜欢她,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沈世然上得成大学是因为关系,所以并不想闹出大的事情,但是也并没有答应叶雪,答应叶雪开始和她交往也不过是叶雪生日之后。那晚沈世然喝多了,醒过来的时候,他和叶雪已经躺在了小旅店里,尽管那样的事情大学会发生很多,但沈世然却不得不对叶雪负责。我去北京他已经和叶雪在一起,而叶菩提出现的时候,叶雪以为那是我,所以两人吵得很凶,她失手把叶菩提推下三楼,然后便是叶菩提的死讯,因为叶菩提的事情,沈世然和叶雪分手,而叶雪也因为忧郁症去了国外。故事讲完已经是一刻钟之后,我看着面前的沈世然,尽管眼里已经充满了眼泪,却还是挤着一抹笑容,我想如果没有这个故事,或许在四月的时候我也会和沈世然分手,而叶菩提或许就不会死。
看着我,沈世然说:“景荃,我真的没想到菩提会出意外,真的没想到。对不起。”
望着沈世然略带悲伤的脸,我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和沈世然说:“沈世然,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是没有听菩提的话,和你分手,如果我们不在一起,没有那该死的故事,或许谁都不会受伤害,而菩提也不会死。”
离开机场的路上窗外是鹅毛大雪,我哈着气流着眼泪,耳边是母亲的声音:“景荃,那男孩是谁,要是有男朋友就和我说,其实赵晨那孩子就不错,尽管比你大了几岁,但是人踏实,你们也认识好几年了。”
“嗯,我知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谈恋爱啦,不然好男人都被别人抢走了。”
“妈,你好三八……”母亲的笑声中,我告别了与沈世然有关的一切,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我和沈世然说:“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彼此所不知道的,我都不想再追究了。我们不要联系了,我不能再对不起菩提。”
那之后我再没见过沈世然,而我也开始喜欢拜佛,每周都要去京郊的寺庙,买一张票在寺里坐一整天,中午虔诚地吃一顿斋饭,偶尔能遇见几个僧侣,也只是偷笑从不说什么的。安静的寺庙里有小溪流水,我走遍寺庙,直到身上染上浓重的檀香才会离开。那时候才能感到叶菩提所说的心静。
而整整四年不管走过多少寺庙,面对高高的大殿,与所有虔诚跪拜的信徒,我永远都是那一个愿望:“求诸神保佑,以我之命换她重生。”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菩提,你是这世上唯一的一粒菩提子,带我觉悟,引我新生,望来世勿见,你得幸福一生,再不要陪我历经磨难。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而我们在这八苦中游荡,经历着不能预测的苦,品尝着转瞬即逝的甜,只是不管如何,该经历的一切,与该放弃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求不得,放不下,爱不起,抓不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