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你仍安好
后来,他那瘦而单薄的身影就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总是在一片美好的阳光下,看到黎轩坐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草,叶脉清晰碧绿,趁得他脸色更加苍白。偶尔他会抽上一支烟,吐出白色的眼圈。他似乎觉察到我的醒来,侧过脸,笑嘻嘻地问道:“怎么?饿了吗?”
我诚实地点点头,眯着眼不愿起来。
他先站起,拍掉裤子上的灰尘,然后背着阳光,缓缓地向我,递过一只手来。
轩,你知道吗?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这幅灰色的画面依旧常常出现在我的回忆中,我经常毫无预兆地想到你,在那个阳光晴朗的午后,向我伸出一只手,虽然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我知道……你的笑容一定温暖无比。于是我乖乖起来,捡起你铺在地上的外套,抖掉上面的灰尘,与你一起,沿着大坝缓缓地走。
那条长长的大坝上,似乎每到周末的下午,总能看到我们两个人的身影。
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出老长,周围一片碧绿,远远能看到有新的小区在这附近建起。我指着那片包裹在绿色中的建筑小声说:“以后就在这里买房子吧,出门就是大坝!”
黎轩从前面回头问:“干吗?你要跟我一起买吗?哎呀!中国法律规定,只有夫妻才有这样的权利啊!”我白他一眼,轻轻地笑出声来。
轩,后来那片小区建成了,我去看过,花园很漂亮,四座欧式建筑风格的高层屹立在一片绿草中,多少有些突兀。我一个人在石阶上坐了很久,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你问我,将来你要去哪里?轩,我该去哪里?哪里都不再有你!
05.那些深深浅浅的脚步留在回忆里,那是最美的止疼剂
轩,年轻的时候总幻想着长大,想着自己长大后的模样!等真正长大了,变得麻木而冷漠,就开始幻想着回到过去,把青春那条复杂多变的路重新再走一次。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真的给我们这样一种机会,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会在某个岔路口,重新选择,重新上路吗?
那时候西街的夜市还在,黎轩就带着我从郊区坐着大巴一路缓慢地过去。那辆车当时还很旧,车厢里有很浓的汽油味,我嫌恶心,就堵住鼻子,用嘴巴一张一合的呼吸。黎轩看得有趣,伸出自己的手,在我的鼻息间不断的煽动,不知是不是错觉,忽然就觉得味道小了许多,于是娴静地冲着他笑,“黎轩,有你在,可真好!”
那时候的黎轩真的很爱笑,他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年,美好的像是天边夕阳中炫目的一缕阳光。
从大坝到西街,足足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他就这样一直煽到下车,我先一步跳下车,看他甩动着酸疼的手腕跟着下来,我有些内疚的凑过去说:“真不好意思,要怎么报答你呢?”
“以身相许怎么样?”黎轩侧过脸来问我,我哼了一声,很骄傲的撇过脸去,还没等说话,黎轩就扑哧笑出声来,“哎!知道您这身价昂贵,高攀不上,晚饭你请了,怎么样?”
“算你识相!”我冲他笑笑。
轩,很多人都用“聪明乖巧”形容过我,可是,在你永远的离开我之后,我再听到这样的褒奖,却总是觉得异常的刺耳,异常的想哭。我到底有多聪明呢?我怎么会聪明呢?如果当时的我,能清楚的看到你眼底一晃而逝的失望,能看清你眼底的宠爱和不安,我怎么会……怎么会那样自然的从你面前走过去,留下你孤独的身影在背后?
轩,年少的你,为什么不懂得开口?为什么不懂得一点点少女的心事?如果你开口问我,告诉我你的想法,那么……后来的故事,会有什么改变吗?
轩……在漫长时光的尽头,我站在冰冷的角落,一直想要开口问你:黎轩,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吗?喜欢就大声的告诉我吧!
可是……怎么有机会呢?
西街漫长的一条街,路灯泛着昏黄的灯光,一家家小店铺并排挤在一起,门口亮着一盏度数很小的灯泡。黎轩最喜爱的小龙虾摊位前,在等待小龙虾上来之前,他先去买回我最爱吃的栗子,一边陪我说笑,一边一颗颗的剥好,放在我面前干净的盘子里。
我就安静的撑着下巴看着黎轩干净的侧脸,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有时候我会想,我眼前的这个黎轩,真的是所有人口中那个不学无术十恶不赦的人吗?
正剥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十多个染着黄毛的少年挤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自行车的链条或是棒球棍,他们在旁边的三桌坐下了,吵嚷着点了菜,我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黎轩,他依旧视若无睹的剥着手中的栗子,抬头看到我一副不安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不吃?”
我拿起一颗栗子,缓缓地放到口中咀嚼。
旁边座位上的一个黄毛先一步看到了黎轩,然后冲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三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视线齐刷刷的看过来。黎轩不但不理,还有说有笑地问我:“甜吗?跑了老远给你买的,甜就给大爷笑一个瞧瞧!”
我一呆,还没等回话,旁边已经传来一声吆喝:“哟,黎老大好兴致啊!带着这么一个美人跑到西街来逛夜市啦!”
我听他口气有些不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子瘦小,个子也不高,脸色黑黑,光秃秃的头顶上有一道很长的疤。黎轩冷漠的瞥了他一眼,“怎么着,这是你的地盘?我不能来吗?”那人明显一愣,“没有没有,您黎老大想去哪里,谁能管得着?”眼睛不安分的扫到我身上,“这妹妹是哪的啊?不介绍介绍吗?嘿,妹妹,我叫小龙,咱们俩交个朋友呗!”一边说,手已经向我的脸上摸过来。
我吓得往后一退,因为太紧张,险些栽倒在地上,还没等坐稳,就见黎轩飞快的站起来,一拳打在了那个叫小龙的脸上,骂道:“我TM和你交个朋友怎么样?”
那三桌的人一见黎轩动手,立刻抄起了家伙站起来,可还没等动手,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警铃声。原来是小店的主人怕事不好,先报了警。小龙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水,愤恨的看了黎轩一眼,扭头就从小店的后面走,黎轩也站了起来,将衣服往前一拉,将剥好的栗子倒进去,拉着我就走。
我不明所以地问他:“咱们又没犯错,干吗要跑啊?”
黎轩冲我笑笑,“不想惹这个麻烦!”
黎轩,那是你第一次牵我的手吧?你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似乎很有力量,但也很温暖,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似乎就这样被你牵着,走到哪里也不需要害怕!哪怕就这样一路走到你曾经最爱的米兰,也没有什么可不安的。
轩,你牵得那么自然,可知道这是第一次牵我的手吗?
只是……我却不知道,这也是你最后一次,牵我的手。
06.对于一条路的过于熟悉,使我陌生了另外的许多路
轩,因为年轻,我们总是认为有太多的时间和经历可以用来挥霍,我们把错过与擦肩不当做一回事,总觉得人生的路还有那么长,在未来的某一点上还是可以相遇的。只是我们不知,即使是相交的两条线,也会因为一个点,变得平行。
那些细腻的时光慢慢流走,只记得出事的那天我心神不宁,打破了黎轩送我的情侣杯,那只杯,他一只我一只,是在西街夜市三元摊位前买来的,两只愤怒的小鸟,带着难看的围巾。望着满地的碎片,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弯下身子拣,手指又被划出了一条长长地口子,鲜血涌动。
苏兰见状,惊得不得了,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我也不敢还口,任由她把我送到校医室简单的包扎之后,又带着浑浑噩噩的我回到教室,还没坐稳,就有人推开班级的门跑到我面前,“落落,黎轩和别人动手打架受了重伤,现在在医院抢救,你去看看他吧!”
已完全不记得后来的事,匆忙地来到医院,黎轩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
那个喜爱微笑的孩子,那个寂寞的灵魂终于回到了他来时的地方。黎轩的奶奶在抢救室外哭的极其伤心,我站在角落里,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是觉的有些东西被人狠狠地由身体内抽干,再也,再也拼贴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