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
在2006年的5月,我听到上个世纪的歌声,然后这个世界对于我,从此就沉寂了。
7
夹竹桃完全不顾一切的开放之后,我的脑子已经混乱,时常会发疯一般的哭叫或者傻笑。我看起来好像是疯了,可是我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人。
尚云夕借着我对昆曲的狂热而成功地控制了我,在那么多个夜晚我所做的噩梦统统都是属于他的回忆,他借我之手杀死了我的家人。最后又让我知道真相。
原来潘月树并非是喜欢我的演出,而是知道舞台上演着那些熟悉的悲欢离合的戏子,正是他的师弟尚云夕。而他所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引我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他得知我的外公已经离奇死亡之后,就明白尚云夕终于报仇了。于是那个横梗了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下,他放心离去。
这些年的时间,我的人格早已经分裂,白天,我是苏夕梦,到了夜晚,尚云夕通过我对昆曲的专注而放松了意志的抵抗魂魄入梦。
人这一生,当真就如一场戏啊,管他姹紫嫣红,管他高楼宾客,到头来繁华落尽,又是为了哪般?
潘月树的律师来找我,面对他留下的巨额遗产,我一笑置之,把它捐给了戏曲协会。
我终于开口对廷风说话,在那个夹竹桃开到极致的午后,我说,哥,你给我照相吧。
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只是在这之前,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了警察,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那么当我告诉他们,是死了多年的尚云夕杀的人,我不过是他控制的一具皮囊,在那些罪恶的夜晚毫无知觉的梦游,杀死我的家人,天亮后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会怎么想呢?一定是以为我已经疯了,在信口开河吧。
只是我不愿意让我哥哥知道这一切,但是就算我不说,他也一定会被尚云夕害死。在我杀人偿命之后,只剩下廷风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纷繁冗乱的世界。
我给他拿了一包那种灰褐色的小木棍,这种东西我们已经喝了一个月了。我对他说,哥哥,你的气色也不好,这包黄芪你留着喝,一定记得要喝。
他不明就里地接过去,放进书包回答,嗯,我会的。
与其让廷风知道真相之后死于尚云夕的毒誓,还不如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这一切。所以那包植物,并不是活血补气的中药黄芪,而是夹竹桃的树枝。它的毒性可以损害人的中枢神经,使人最后疯癫而死。
这一场延续了大半个世纪的血债,还有我的曾外公身为一个中国人而丧失国格的罪,我情愿一个人来还。
我化好了戏妆站在舞台上,远处警笛的声音已经渐渐近了,这一切似乎就可以这样完结了。我轻笑着叹了口气,思维因为夹竹桃的毒性而变得涣散。但是我还是忘我地唱起来。哪怕没有一个观众,那我唱给自己听。我一心想要不理其余的琐碎,只把昆曲唱好,唱尽这世间的悲欢离合。但是却真的如同潘月树说的那样,就算这一出戏再怎么精彩动人,又哪里比得上人生曲折动荡呢?
我是苏夕梦,是尚云夕,也是这戏中的杜丽娘,然而又都不是。耳边的幻听声中又有胡琴咿咿呀呀地响起,道不尽的苍凉故事,那么不提也罢。
只是我一直忘了说明,《牡丹亭》还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还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