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棺

此时韩笑的心中是窃喜的,刘建设这回再也逃不掉了。顾晓芸一点点在刘建设的饭里下药,为的就是让刘建设心脏功能衰退,等待时机成熟了,两个人合伙把刘建设吓死,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是让韩笑难过的是,顾晓芸还没有等到那一天就死了。

韩笑想起这么多年一直不能露面的辛酸,除了顾晓芸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韩笑已经被撞死了,可他还活着,尽管经常会感觉到头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个时候,韩笑的确是要出国,离开刘建设,离开顾晓芸,什么都不要了。可出了车祸那天,韩笑才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刘建设的一个棋子,他抢走了顾晓芸,而自己却还亲手为他建造了一座恢弘的宫殿。

而那一切,原本是属于他的。

书房里漆黑一片。韩笑听见里面似乎有轻轻呼吸的声音,很微弱,从某个角落里断断续续传来。韩笑把手电放在颌下,准备吓他一跳,循着声音轻轻走去,他心里默数着“一、二、三”,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像是一个人。

他碰了碰,没有动。

他打开手电,照了一下那人的脸,是刘建设。韩笑翻开刘建设的眼皮,里面的瞳孔已经四散开来。

刘建设死了。

韩笑呆呆地站在地中央,他本该高兴才对,他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不就是要让刘建设吓死吗?可现在他突然死了,韩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韩笑想起地下那座墓室,现在除了他再没有人知道,他拖起刘建设的尸体,向门口走去。

突然,他感觉到后衣领的地方一阵寒冷,像是有人吹了一口冷气,他慢慢回过头,看见了一张让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脸。

伊尔根觉罗吉鹤。

他记得这张脸,当年第一次下入地下墓室的时候他就在,刘建设打开那座乌木棺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张脸,惨白惨白的,特别是眼睛的位置,深深凹陷了下去,仿佛什么也没有,还有右眉梢那里,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

鬼。

僵尸。

恶毒的诅咒。

一切都是真的。

当一个人接一个人相继死去,命运最终会选择进入古老坟墓的人。韩笑,他是最后一个。

现在,那个僵尸就站在他眼前,朝他一下一下飘过来,韩笑亲眼见过刘建设见到“鬼”的样子,他还嘲笑过他,可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韩笑似乎被钉在地上,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腿一阵冰凉,有液体缓缓流过。

伊尔根觉罗吉鹤越来越近。韩笑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然膨胀,突然,他有了逃跑的动力,转身逃出了书房,穿过被布置成灵堂的客厅,途中撕扯过几条雪白的绸绫。他终于逃出门,门外那座垂直的观景电梯正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开启。

韩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按了一下电钮,清脆的“叮——咚”响声在韩笑看来是那样的漫长。电梯门慢慢开启,韩笑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然后,他像犯了不可赦的罪,垂直落入黑暗的十八层地狱。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座他亲手设计的电梯,不知被谁动了手脚,但是他知道,在电梯井的下面,正是伊尔根觉罗吉鹤的墓室,所有人,终归逃不过他的诅咒。

韩笑死了。

一辆车驶入了地库,很突然的,地库的灯全部灭了下来。

车的主人很不高兴地打开了车灯,向地下二层驶去,锁好车,举着打火机走了出来,走向电梯。突然,他听到地库很深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后,身后的一堵墙坍塌下来,墙上裂开了一个洞。

他把脖子伸了进去,点亮了打火机——然后,他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正安静地躺在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里。他穿着清代的官服,宛如一具活生生的人偶,他的身旁,仰面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不清面容,血四溅开来。

他一句话都没喊出来,扔掉打火机,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四处寻找着出口。

此时此刻,在离地面几十米的高空,伊尔根觉罗吉鹤正点起一根蜡烛,照亮了整座“灵堂”,他坐下来休息片刻,身上厚重的衣服显得有些笨拙,特别是脸,似乎呼吸都有些问题。他举着蜡烛到镜子前,从一侧的耳旁轻轻掀起那张脸,轻轻地,轻轻地,那张惨白的脸“嘶”的一声被撕下,镜子里呈现出一张苍老的面庞。

如果刘建设还活着的话,他一定认识这张脸。

老赵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真的已经老了,之后,他把手里的那张脸收起来,举着蜡烛进入书房,像刘建设那样旋开暗室的开关,里面顿时亮起一片黑色的光芒。他走到暗室的角落里,轻轻抚摩着那座硕大的乌木棺材,爱不释手。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摸到这块稀世之宝。老赵想起小时候他就一直住在这附近,那个时候他们家还有一座大园子,据说他爷爷曾是满清某位王爷的后代,那个时候他们都有一个高贵的姓——伊尔根觉罗。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改姓赵了。老赵长大了一点的时候,他们家的园子被拆掉了,有的地方被盖起了厂房,老赵的爸爸带着家人一直未曾离开,只不过暂时找了附近的一个胡同住了下来,窗户的后院,便是那座工厂里茂盛的荒草。

后来,老赵终于知道了关于那座工厂的秘密,原来那下面就埋着一个清代的王爷,那个王爷叫做伊尔根觉罗吉鹤。确切地说,那块地是他们伊尔根觉罗家族的祖坟。只要他们伊尔根觉罗家族还活着一个人,就要一直守护下去。

现在,老赵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再也不会有人侵扰伊尔根觉罗的墓室,还有那座乌木棺材,终于该物归原主了。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打开了,一阵轻轻的声音越来越近。老赵吃惊地回过头,举着蜡烛的手不住颤抖,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影子,从乌木棺材的一侧映出,却没有人。老赵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他壮着胆子绕着棺材转了过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靠在棺材的背侧,睁着硕大的眼睛看着他,他看起来只有几岁大的样子,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它——是——我——的。”

老赵皱了下眉头,突然看见那孩子的右眉梢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和伊尔根觉罗吉鹤的一模一样。再看他手里,正紧紧抓着一块木板,上面的金字反射出灿烂的光,老赵认得那些满字——

伊尔根觉罗吉鹤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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