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示
那本比新华字典还厚的“什么什么核心编程”砸到我的脚面上,生生的疼,我的眼泪一下子如断线的珠子。可杜平看也不看,一边重新钻进电脑屏幕里,一边低低咒骂着:“该死该死,进度完全打乱了……奖金啊……钻戒啊……佛罗伦萨的蜜月旅行啊……”
我窝在沙发,一边揉着脚面,一边低低地哭泣。或许真的是我不对,明明知道他为了给我一个盛大又完美的婚礼才会如此拼命……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完全忽视我的存在啊?这样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甚至,他还用书丢我……不,若不是当时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他一定会打我的,一定的……这是家庭暴力……我越想越委屈,最后干脆把杜平丢书的行为上升到杀人未遂的高度,越想越心寒。
这时,手机“叮咚”一声,是短信。我擦擦眼泪,看到前面的数字是“151314520”,心中微微一颤,是司玛。
司玛说:“纯,回来吧。”
我正不知道该不该回复,怎么回复,又是“叮咚”一声:“纯,你在哪里?我们见面吧?”
“叮咚”:“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不是又一次连你自己都忘记了?那么,你还记得我们的小喜吗?就是那只喜马拉雅猫,它现在都要当奶奶了,你不想回来看看吗?”
“叮咚”:“纯,你看,我们的淡烟色郁金香又开花了。”
“叮咚”:“纯,我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叮咚”:“纯,为了找你,我特意买的这个手机号码,一生一世我爱你,纯,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叮咚”:“纯,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见到你!”
我慌乱地回了一句:“我不是陆悦纯,你认错人了。”然后关掉了手机,继续窝在沙发上想着心事。
我心乱如麻,一会儿想想杜平,一会儿又想想痴心一片的司玛,但更多的,是想着那个和我外貌如此相像的、司玛深爱着的、杜平说她是死人的,陆悦纯。
陆悦纯已经死了吗?杜平怎么会认识她?她又是怎么死的?听他的语气好像我也认识这个人似的,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第二天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甚至还讲错了好几个地方。
班长晃着小辫子举起手,也不等我叫她,她就自顾站起来,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元宝,你要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你这个样子的话,这个月我们给你的打分可就不像以前那么高了哦!”
李桃桃不满地说:“你就会打小报告!就算元宝偶尔讲错,我们一样会给她打高分的。”
有一部分学生附和地点着头,江一鸣低声嘀咕着:“估计是被那寻人启事搞的。”他刚嘀咕完,不知为何又捂着嘴将头扎进课本里,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刚要继续讲课,只见教室的后门站着一个人,一个梳着马尾辫的男人。他身材笔挺,皮肤黝黑,眼睛亮晶晶的,全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艺术气质。
孩子们又议论起来:“那是不是元宝的男朋友啊?”
“不是吧,跟上次来校门口接元宝的男人不一样……”
我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大家这才安静下来,江一鸣的头扎得更低了。
我看了那男人一眼,男人微微一笑,闪了出去。我让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关上了门,这才开始努力地集中精力讲课。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我心事重重地走出校门,只见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来,停在我的身边。紧接着,曾在教室后门出现过的马尾辫男人款款走下车,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用刻意压制出的平静语气说:“纯……”
我马上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身份,他一定是司玛!想到这里,心顿然慌乱起来:“你认错人了。”
“不,你就是纯!”司玛的语气里有一丝孩子气。
“你真的认错人了!既然你找到这里,想必也一定知道,我是这所学校的老师金媛宝,可能我和你的恋人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但,我真的不是她!”
“好吧。”司玛无奈地笑笑:“好吧好吧,金老师,我们可以谈谈吗?”
“既然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说着就要离开,司玛一把抓住我的手,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急忙松开,哀求道:“金老师,你和悦纯长那么像,也算是缘分。我已经苦苦找寻了她四年,可一直没有线索……今天早晨接到好心人的电话,我的心情是那么……”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言,可却没找到,于是他继续说道:“就算我认错人了,就算你不是我的纯,可不可以请你,恳请你,看在我痴心一片的份上,陪我说说话?就一会儿,一小会儿……”说着,他的眼睛里就要漾出水。
我望着他,心情也莫名哀伤起来,又想起家里那个正在冷战的杜平,于是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况且,我也很好奇他们的故事,好奇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陆悦纯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是一家很幽静的西餐厅,装修豪华,就连服务员的微笑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奢侈,估计这里一碟不起眼的小菜,都会花去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
司玛引领着我走进一个欧式风格的雅间,一边熟练地点着菜,一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那目光,似乎恨不能一把将我拽进他的怀里,一口将我吞进他的肚子里。
点完了菜,他凝望着我:“都是你爱吃的。”
我说:“我从未到过这里吃饭。”
司玛笑而不语。他拿出手机,按了某个键,说:“黄助理吗?把五十万打到我下午发给你的账号……嗯,对,账户名是江涛。”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看着我,开心地说:“对!找到了!”
我想起寻人启事里的内容,马上意识到他们谈话内容的含义,急忙说:“你先别着急给那人打钱啊,你真的搞错了!”
“嗯,我确定,不会错的!”他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静静地望着我。
包间里的气氛有一丝尴尬,我坐立不安地东张西望着,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了和他一起吃饭。他和那个陆悦纯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心里最明白不过了,我是金媛宝,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司玛这样的男人。
“司先生,我……”
“叫我司玛。”他打断我。
“司先生,我想你可能……”
“叫我司玛好吗?”司玛的语气里虽然充满了恳求,但又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也可以看成一种魅力。
“好吧,司玛,”我望着他:“司玛,我知道你很可能很想念陆悦纯,但我确实是金媛宝,有根有底有户口可查。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怜惜你的痴心,所以今天才会和你吃这顿饭。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司玛一愣,黯然道:“什么?!要结婚了?纯,你这次玩大了。”
“我不是……”我刚要纠正他,他却伸出手制止我说下去,然后就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悦纯,你别闹了。你闭上眼睛,好好想想,认真想想啊,我是你的司玛啊!你都忘了吗?”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里:“还记得吗?你总是那么调皮,那么疯狂,那么令人心神激荡。读书的时候,班上偷偷谈恋爱的男生女生都喜欢写情书,你埋怨我只知道练字,却从不肯给你写一封。哦,天哪,我的疯狂的小家伙,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割破你的手指,然后让我沾着你的血给你写情书。写完后,你开心地望着那页纸,说那是你所见过的最美的字。事实上,悦纯,那也是我所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字!”
我摸摸自己的手指,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我打断他,说道:“司玛先生,你真的真的是认错人了,我真的真的不是陆悦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