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在我20岁生日的晚上,我提早离开蛋糕店,和一帮同学朋友去吃饭K歌,庆祝双十年华的到来,永别十字头的人生。

KTV包厢的桌上堆满了各种礼物,但是没有生日蛋糕。

“我们以为你会带蛋糕来,所以谁都没想到去买呢。”一个好友随口说道。

我也随口回应。“没关系。我对蛋糕胃口一般,而且自己给自己做生日蛋糕实在没兴趣。”

聚会结束,我一个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去师傅家楼下站一会儿。

当我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时,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让我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因为一股熟悉的血腥气以前所未有的浓烈朝我的鼻子汹涌而来。

夜深人静,我来到师傅的家门口,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我一直带在身上的门钥匙。轻轻插进锁孔,慢慢转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口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一切显得朦朦胧胧的,师傅站在房间中央,脖子稍歪,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面,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但就算我没有灵敏的嗅觉。也会很快觉得不对劲。

师傅是个高个儿男子,但现在的他更高了,他的脑袋与天花板的距离不寻常地缩短了。他的双脚自然与地板也出现了不寻常的一段空荡荡……

师傅是个严谨的人,他在上吊自杀之前,为了保险起见,还切开了自己的动脉血管。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整个身体一时间真的是无法动弹。

不久前,师傅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已经向我预示了死亡的必然降临,现在则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面前。我知道自己没有想错。即使写了那样的一封信,在师傅眼里,“野樱桃蛋糕小姐”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而已,她只是他在生命结束之前那回光返照的日子里寄托精神的对象。她的结婚消息只是一剂代替了死神的催化剂(死神的突然降临和迟迟不来同样令人恐惧厌恶)。让他心安理得地提前结束自己那行尸走肉般的无味生命。去另一个世界赴约。

因为心里有准备。所以尽管眼前的一幕让我仿佛触电一样震惊,但我却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等到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可以慢慢活动时,我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副制作糕点时用的塑胶手套。

那是一副师傅遗留在蛋糕店制作间的塑胶手套,在他离开后。我就把它们放进自己的挎包夹层里。和那封信放在一起。被我珍视。

此时,我的头脑倏然清醒,仿佛突然感到恐惧消失。于是慢慢地戴上手套。又在门口脱掉了球鞋,然后一步一步朝师傅走去……

拾壹

三天后的晚上,电视里的社会新闻频道报道了一起命案,警方在现场调查后暂定死者是上吊自杀,但是他的双手却被离奇地齐腕切掉,这显然是他人所为,但是现场周围投不到任何指纹和脚印。据周围邻居说,当晚也并没有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我关掉了电视,来到饭桌旁坐下,把20支细长的红色蜡烛插到一块圆圆的蓝莓果酱蛋糕上——这是一块迟到了三天,却是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

我曾看过蓝莓果酱如何制作,那天的我被师傅那双手的专业完美深深打动,肯定无误地明确了自己对他的爱慕。

点亮蜡烛后。我对着饭桌那边的一个木盒情不自禁地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术盒里盛满了晶莹大颗的粗盐。粗盐里是一双手,手指修长,指甲整齐,形状优美。

那样的双手,当然不能被收尸的人任意粗率地触碰,不能推进太平间,要么成为医学研究对象,要么跟身体一样焚成灰烬。

就像那封信,不配一个难以理解它的人去阅读。

尽管被粗盐包围的双手再也无法动弹,并且僵硬苍白,但我不在意。我曾看过它们在制作糕点时怎样优碉有力地揉、搓、捏、捻,焕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尽管它们现在已经精华尽失,但我牢牢记得它们曾经的辉煌。

尽管它们现在已经毫无生气,但《我还是不能容忍它们被人粗暴处理。

我深知它们所有的美与好。所以,尽管这是我自作主张从师傅那里要来的,但我认为自己值得拥有它们。在我20岁的生日当晚,我值得拥有这份礼物。如果师傅的灵魂此时出现,我非但不怕。而且确信他会给我一个属于知己间的会心微笑一个超越年龄与生死的微笑。

我在吹灭生日蚤糕上的蜡烛时,并没有许愿,而是在衷心地感谢。感谢我与师傅之间终于有了不同寻常的联系——我的生日,也就是师傅的赡期,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将好好:嘲独自欢度。

我切开蛋糕。一口一口认真细致地5吃起来,蛋糕的色彩纯正美丽,蛋糕蒯香味沁人心脾,蛋糕的口感细润柔和,蛋糕的滋味更是前所未有的迷人。

我始终认为,人们在面对蛋糕时。是快乐和幸福的。

我凝视着蛋糕上的果酱,它的颜色。不是那种普通的幽蓝,而是好似葡萄酒般的紫红。我细嚼慢咽这独一无二的蓝莓果酱蛋糕,深深理解并体会着师傅在那封信里描绘过的快乐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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