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语者
“她带你去的?她没事吧?”
“我让她回家了。”我注意到沃特曼走出房门,扯着嗓子让记者散开,“回头再和你说,我得办正事去。”
葛森拉住了我:“稿子我想好了,先给你透露一下内容?”
“得了,我没时间听你胡扯。”我冷冷地说。
“这次你保证不会生气。”他嘿嘿地边笑边搓手,“标题是《一切都结束了》。内容更是具有预见性:‘案件负责人沃特曼拒绝透露更多的情况,而且看上去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一切都结束了……’”
我正要反唇相讥,沃特曼的破锣嗓子就响了起来:“我没有更多的消息提供给你们,等案件结束后会第一时间发布新闻,请大家放心,围绕着考尔伯大学发生的一系列悲剧不会再发生了。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葛森,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迈着轻快的脚步转身离去。
“谢泼德,快过来!”沃特曼看到了我,“别站在那里发呆了!”
我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头昏脑涨,耳边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响,就像沸腾的潮水。
我看清了沃特曼脸上的表情:苍白而疲惫,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明明一整天没有喝咖啡,喉咙里却泛起了咖啡的苦味。味道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苦涩,我感到自己变成了一粒咖啡豆,在研磨器里打着转。
阳光刺眼,大脑空白。
“谢泼德,你怎么了?谢泼德!……你,就是你,赶紧去叫救护车!”
【八】
“你的运气真不错,活过来了。”
沃特曼站在客厅的窗前,伸了个懒腰,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是的,活过来了,我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了。”我半靠在沙发上,“不过同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三十多年了,我第一次见你这么谦虚。”他满面红光,“具体说说你笨在哪里,我喜欢听。”
“首先,我笨得居然真的喝成了咖啡因中毒。”我苦笑道,“大庭广众之下出尽了洋相。”
“这种事还是留着对你的侄女忏悔吧。”他正色道,“虽然萨缪尔承认是他和斯塔文合谋杀了安娜,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推断,天知道他说的有多少是真话。”
“那就从那封未烧尽的信件开始说吧,咱们俩都中了圈套。”我清了一下嗓子,“看到它的第一反应,通常是因为意外或者粗心而没烧干净。所以我一门心思地去考虑为什么斯塔文要烧掉这封信,不自觉地步入了歧途,直到我在萨缪尔的洗手间里发现了那张浸满血的羊皮。看这张纸的边缘,有几个地方烧焦的痕迹很不自然,火焰似乎被什么东西阻碍了。对,是水。斯塔文用棉签之类的东西蘸上水,在信纸上画上范围,接下来点燃信件,这样就能留下一个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文字范围。”
“你说奥妙在剩下的文字中?”
“准确地说,是在另外的信件中。如果我没预料错的话,肯定不止有一封信,他留下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让警察以为只有一封信!买钻石胸针给女朋友的事迟早会被查出来,隐瞒不说对他没好处。主动说明,基于他的性格,显得有点儿虚假,因此干脆留下这封信,在被调查的情况下顺势说出钻石胸针的事,就自然得多,同时也能起到误导我们的作用。”
沃特曼撇了下嘴角:“你刚才说不止一封信,是依据什么推断出来的?”
“阁楼上的那段金属丝。残余的信件上提到了,钻石胸针放在抽屉里,那么安娜为什么还要跑到阁楼上呢?阁楼地板上的灰尘被清理过,但顶棚没有被清理,原因只能解释为防止安娜在地板上留下攀登过阁楼的痕迹。”
“那么金属丝呢?”
“假如你发现了一条金属丝,随手一拉,它断了,你会怎么想?”
“我肯定要弄清它是连着什么地方的,断了后会造成什么影响。”
我点点头:“迟钝一点儿的人,比如安娜,即便当时没考虑,事后也会这么联想。所以我认为故意把金属丝弄成一拉就断的状态,就是为了让她联想,而我认为就是联想要了她的命。”
“继续。”
“我不是巫师!我能推测到的仅限于此。既然你说萨缪尔都招了,就别再折磨我,赶紧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沃特曼递给我三张纸:“你推测的不错,确实不止一封信,这是萨缪尔默写出来的。”
第一封客厅的桌子上开启时间22:00
亲爱的安娜: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钻石胸针,所以现在请打开左边第三个抽屉,那里有个首饰盒,你的梦想就在那里。
我之所以没有当面交给你,是因为我这个人对戏剧化的场面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希望你还是能喜欢它,把它当成我们相爱的证明。
第二封 钻石旁开启时间 22:30
亲爱的安娜:
我的小心肝,你喜欢它吗?你的眼睛是不是在闪闪发光呢?一定是的,钻石,小小的,亮亮的,坠到地上的星星。有谁会嫌星星刺眼呢?我相信你一定会守时开启信件,就像咱们俩的约会,你从没有迟到过。同样,我会遵守我的约定,只要你按照时间开启信件,就能沉溺在幸福的海洋中。喜悦是需要时间回味的,这样才更能印象深刻。
现在请你爬上阁楼,那里有一个小盒子,打开它,另一个惊喜在等着你。
第三封阁楼上 开启时间 4:18
亲爱的安娜:
你可以鼓掌了,这将是你在我的导演下完成的一生中最伟大的戏剧。
我总是会把最大的惊喜留到最后,这样,就算我对你撒了个小小的谎也无所谓。
你弄断的那条金属线花了我一周的心血,弄断了它,大楼走廊的煤气管道就会有一点儿泄漏,也许煤气公司的人会对此有些恼火。别动!太晚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门经过我小小的加工后,就算你撞断你那纤细的臂膀也休想撼动它一丝一毫。电话也被我切断了,喊是没有用的,这房间唯一的好处就是隔音。
想考虑跳楼吗?我认为摔死是件更痛苦的选择,你可能会马上死去,也很可能挣扎几个小时才咽气。。
仔细听听,宿舍管理员来了,你肯定知道他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来巡视一遍,可惜今晚他在聚会上喝得有点儿多,嗅觉肯定不灵。他来了,嘴里叼着一根香烟……
门窗紧闭,我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上涌:“这是萨缪尔的构思?”
“是的,斯塔文没有那么好的头脑。”
“我从萨缪尔卫生间的金属丝上猜出了他应该和斯塔文是合谋,但他们联手谋杀安娜的动机我却不知道,还有,萨缪尔为什么要杀了斯塔文?”
“前一阵子闯进考尔伯大学开枪的家伙就是斯塔文,他伪装成邻市枪击案犯人的模样,试图嫁祸。开枪是要引开人们的注意力,给萨缪尔盗窃学校的钱财创造机会。萨缪尔告诉斯塔文,就算他没逃脱,被抓到后就说自己是开玩笑。计划貌似很周密,可惜萨缪尔未能得手,他们很沮丧,就策划进行下一起犯罪计划。斯塔文告诉萨缪尔,安娜可能察觉到了他俩的秘密,萨缪尔就想出了谋杀安娜的主意,恰好斯塔文厌倦了安娜,就答应了。”
“真是个笨蛋,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我厌恶地皱着眉,“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
“斯塔文干掉萨缪尔,某种程度上要归功于你的主编朋友。”沃特曼冷哼一声。
【九】
“在萨缪尔眼中,斯塔文除了体格健壮还有点儿用外,又愚蠢又喜欢自作聪明。他本来嘱咐斯塔文擦干净顶棚上的灰尘,结果斯塔文偷懒没那么干。这件事让萨缪尔意识到,和这样一个人搭档迟早要让自己栽进去,不过那时他还没有动过干掉斯塔文的念头。让他下决心的,是葛森的生花妙笔。”沃特曼坐了下来,跷着腿。
“我明白了,演员最大的悲哀,就是观众记得他演出的某个角色,而漠视了他的存在;作家最大的烦恼,则是读者对他笔下的人物崇拜不已,对他却一无所知。报纸上的宣传,让斯塔文成了传奇人物,他比演员和作家更倒霉,主动介绍自己就等于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