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
项航抱着手臂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老爸,哼了一声,“你看,我多受欢迎呀!”
印象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新年了。可以穿新衣服,然后在冰天雪地里放烟花放鞭炮,小时候的我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所以老妈总是把我包裹得格外认真,里面是一件小背心,外面是个小线衣,外面是个小毛衣,毛衣外面有个小马甲,马甲外面是件羽绒服,脑袋上面也是,先带个毛线帽,然后罩一个耳包,再带个口罩,最后扎一条围脖,活像个包裹的十分精致的木乃伊,只差在头顶绑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项航每次看到我的打扮,都会默默无声很久,最后吐出一句,“每次看到这样的你,我都能想到端午节!”
我特别不爽,“你见过这么可爱的粽子啊?”
薛洋总是在一旁泼冷水,“可爱不可爱不敢说,不过你这个粽子量倒是很足……”他说得总是很犀利,我们开始慢悠悠地向着规定可以放鞭炮的公园走。穿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跟上两个天生就比较灵活活像孙悟空转世一样的人。
走走停停,最后项航都打起了哈欠。终于到了附近的小公园,项航开始从兜里往出翻鞭炮,各种各样的,他虽然胆子大,但也不敢偷拿太大的鞭炮。那个时候,鞭炮在我的眼里,和危险物品是一样的。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项航和薛洋点燃一个丢开,听到砰的一声。
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画面,画面中有三个人,有我,有项航,有薛洋,有我们小小的,稚嫩的样子。我们一起走过很多个春天,在江边的暖风中放过风筝;我们也一起走过很多个夏天,穿着新买回来的雨靴奔着小水泡飞快地跑去;秋天到的时候,我们开始捡树叶,小心翼翼地夹在我老爸厚厚的工科书里;到了冬天,我们在院子里堆雪人,薛洋还总会从裁缝老妈那里偷些扣子和边角布料,也经常被老妈牵着耳朵痛骂一通。
然后就这么笑闹着,长大了。
【五◇项航】
后来,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我们被送去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小学。
第一次见到身边多了这么多人,陈静一明显有些紧张起来,他紧紧滴贴在我和薛洋的身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你干嘛?”薛洋很奇怪滴望着陈静一,有些纳闷地问,“你不热啊?”
陈静一特别无辜滴看了他一眼,没搭腔。
学校生活的开始,也就预示着我们和丰富多彩的童年挥手说再见了,我们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跑来跑去,更多的时候都在枯燥的语文和数学中度过。我猜家长也不明白该用什么来衡量我们的好坏,所以双百还是不及格就是最好的标准,连带着老师对你的评价,都会让你成为好学生的表率,还是恶劣的坏孩子。不知道所有人是不是都经过那个时代,那个躁动的过渡期。我很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老师的嘴在讲台上一张一合。
那时候我刚刚学会拼音,还不会写字,所以只能在作业本上撕下两张纸来,在上面潦草地画上两只青蛙,然后趁着老师回头面对黑板写字的时候悄悄丢给陈静一和薛洋。下课后,我们书包都没有拿就跑去了郊外那个常去的池塘,陈静一坐在岸边看鞋子,我和薛洋则把裤脚挽得高高的,小心翼翼地下水摸青蛙。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水下面是没有青蛙的。青蛙很少长时间栖息在水面以下太久,所以我们无功而返的时候,天都已经要黑了。
我撅着嘴,“怎么一只也没有啊?”
“地方找的不对吧?”薛洋很得他老爸的真传,一副老教授的做派,说起话来都是摇头晃脑的。
那天回到大院,迎接我们的是三家几乎急疯了的家长,学校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们不见我们回来,再去学校一问,才知道三个孩子跷了一下午的课,逃之夭夭了。
薛洋的老爸涵养再好,这个时候也发飙了,狠狠地瞪了薛洋一眼,“给我回屋去!”薛洋苦着一张脸,急得要掉下泪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薛洋的老妈爱儿子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平时薛洋掉一颗牙齿也吵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样。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他老妈还是很配合地眨了下眼,母子之间的暗号达成,薛洋顿时松了口气,乖乖地进了屋。
这一边,陈静一的妈妈已经急坏了,看到他连一句苛责的话都舍不得说,反而还贴心地问,“静一去哪了?着凉了没有啊?赶紧回屋,妈妈给你熬鸡汤喝!”说着,拉着频频回头一脸担心的陈静一走了。
再看我家这位,几乎是火山爆发的前兆,脸都憋红了,我立刻明白今晚是逃不过去了,于是也不用他说,老实地走进屋,脱了裤子趴在茶几上等待领导检阅。
老爸也没客气,鸡毛掸子啪啪啪地来了几下,顿时让我了解到什么叫“坐立难安”.
想想薛洋那边肯定是有人保护,陈静一那边则喝着鸡汤,而我这里挨了打还没有晚饭供应,并且严厉到让我站在门口罚站。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果然看到陈静一家的门拉开了一条小缝,陈静一探头出来四下看看,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那副地下党接头的嘴脸,友情提醒道,“放心吧,大家都睡了!”他这才飞快地跑过来,送来一个硕大的红苹果和一瓶酸奶。还没等吃,薛洋家的门也开了,薛洋穿着睡衣,捧着薯片和雪饼跑了过来。
“这地方吃安全吗?”薛洋十分有犯罪头脑地提醒道,“如果被项航老爸抓到,估计又多了一项罪名吧?”
“老地方!”我眼睛往上一瞄,大家立刻心照不宣地顺着墙角的扶梯往房顶上爬。陈静一胆小的毛病又犯了,他伸长了脖子看着我们迅速地上了房,一个孤零零的站在下面,“我在下面给你们把风吧!”
“赶紧上来!”薛洋小声叫,“你在下面更容易被人发现!”
陈静一没有办法,为了不连累我和薛洋,只好咬着牙爬了上来。前半程他呼吸紧张,后半程他紧张的几乎没了呼吸。看得我和薛洋也提心吊胆。
我们坐在房顶上,一边喝酸奶,一边吃薯片,苹果也是你一口我一口。
我屁股疼得不得了,干脆躺下看星空,夜色宛如黑色的幕布,星星则像是撒在上面的珍珠。我们谁都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远方,看着天空。
我们以为做的很隐秘,其实不知道,房下的人们早就知道了。
我老爸说:这兔崽子,又给我脱岗了。
我老妈说:干嘛呀你,上纲上线的,还以为在部队带兵呢?我告诉你,我儿子可不是你的兵,你下手再给我那么狠,我要了你的命。
薛洋老爸说:又跑上房了?不会把新换的瓦片再踢碎吧?
薛洋老妈说:折腾去吧,再过几年就折腾不动了。
陈静一老妈说:不会有什么事吧?那么高的地方,静一要是摔了可怎么办?
陈静一老爸说:你就是爱瞎担心,马上就要成大小伙子了,能有什么事啊!
最爱的房顶和最爱的风,就这么玩闹着,又长大了。大院的大孩子以前总是吓唬我们,“到了上学的年纪,高年级的学生要欺负你们的!”不知道是我们太渺小不受人关注,还是总是三人结伴,所以从来没有受到过传说中的欺负。
哎,好无聊,本来好期待的……
【六◇薛洋】
果然像我老妈说的,一眨眼,我们就折腾不动了。
小学的那段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升入初中的我们,有了青春期的变化。我们的成绩开始向着很多个方向发展,语文和数学已经不可能再获得双百分,老爸的补课已经早早的开始。顾岚的小提琴早就不练了,钢琴也已经放弃,最近倒是经常背着画板由他爸爸骑自行车往绘画班送。
“喂,你们说,顾岚的老妈是怎么想的啊?她想把她那五大三粗的姑娘培养成大才女啊!”项航躺在房顶上不屑的撇嘴。
“她也一定很辛苦了,你看她老大的不高兴,不是自己喜欢的也难怪坚持不下去,学什么都是半途而废!”陈静一坐得很规整,抱着膝盖,白色衬衫趁得俊脸更加秀气了。
闲暇的时间,我们依旧喜欢坐在房顶,有时候甚至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安静地坐一下午。大家长大了,就有了更多的选择和更多的新生活。就像项航,初中的第一年,就有女生在情人节把我们拦在林荫路上,羞答答地送上一盒包装的格外精美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