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而亡的河
”我想去北城。“至柔在凌晨四点发来简讯。
我和单良在Rosebud的阁楼上聊天聊到睡着,至柔的被子有淡淡蔷薇花香,单良轻轻按掉了短讯直至次日中午我才醒来看到,我笑着责怪他为何不当时叫醒我,他为我捋顺有些毛糙的头发说,你为她付出的足够多,我想你休息的时候只把精力交给休息而不是别的。
我第一次感到发自肺腑的温热与感动,我多想让这个男人的名字永远在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位子,多想。
我匆忙翻开收件箱便看到至柔的讯息,”你也要这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吗?“”我有很多话哽咽在喉,我在去北城的机场,手机就要没电了,不知道此行的结果是什么。“”我对不起苏城,对不起那些爱。“
此后我一直联系不到至柔。
尽管我料到她已经历许多不曾预料到得事情,亦有许多人告诉我也许她不会再回来,因Rosebud的房租已到期,里面除了拿不走的装修,已没有值钱的物件,苗银藏银镯子也不过就那么几只,何况从未有过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没有除去我以外的固定的朋友。但直觉告诉我她会回来,哪怕是给这场故事一个交代。
几天后Rosebud的小站上有了更新。至柔用我一贯的手法勾勒影射了自己所处遇的事。
在她离开的这些年里苏城念完了硕士,他始终记得她生病时像一只极其温顺的大猫一样蜷缩在他怀中的样子。尽管苏城的生活被按部就班着,毕业,实习,就业,恋爱,被催促结婚,可他还是尽全力留在他们相识的城市等她回来,他知至柔的父亲年迈,现在在这里,谁也不知至柔在哪里。他时不时会去至柔的生父家里陪老人聊聊天,只说自己是至柔的同学,十分想念她。直到父亲生病送进医院也还是苏城在照料,好在苏城长至柔4岁有余,女朋友问起时苏城说至柔是一个有恩于他的妹妹,不在这边,父亲便委托他照料。
没人知道苏城内心有多挣扎。青葱岁月曾陪伴自己的姑娘自当时的不告而别到现在已有那么久,他也只靠回忆过活,像是死水中的鱼儿,独自吞吐记忆却无人可诉。
是在至柔回去后才得知这些,父亲起初不愿意说。因苏城在上个冬天已经成家搬到了北城,嘱咐至柔的父亲不要再向至柔提起他,可父亲总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像至柔在某一天突然说出的那句,恨比爱少。
年少时我们常常只会爱的热烈或是恨得透彻,爱恨交织的情愫体味的确不足,然而真正兼顾了爱恨还能依旧保持内心平和的,才是真正理解了人生,或是理解了真爱。可命运总是爱开不大不小的玩笑,让你叹惋却无可奈何。彼此深爱的两个人出于相同的性格和惊人的默契导致君主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的错过。
而这错过一延续就是四五年。
于是至柔去了北城,只在网上查到了他所在的公司便只身前往,如此的辗转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对他要说些什么,或许早已了却了非要在一起不可的念头,但她只是潜意识要去,就像人的求生本能被激发一样,从前的点滴经历了时间的沉淀仿佛是底片经过暗房冲印终于拿到相片那么漫长,她也懂得如若不能让最爱的花在自己恒温的手中绽放那么就让它开在他人的枝头,静祝它安好。
至柔省去了对他们见面后的点滴琐碎描写,只留下了结果。她和苏城夫妇一起吃饭,看着苏城为小腹微微隆起的妻子夹菜,不敢同他对视。这种温情六年前只属于她,可如今她只想祝福他们一家都好,拥有的总有失去的一天倒还不如未曾拥有过。末了,她把自己最珍惜的银镯调到最小送给他妻子作为给孩子的见面礼。
那银镯背面用梵文雕刻”苏城至柔“.
”离开一个结局,不值得翻来覆去。“
这是至柔在Rosebud小站里为新镯子赋的故事,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段文字,至柔为自己更名为洛离。
几周后Rosebud的最后几只银镯被买走,我把Rosebud关掉还回到MILLMILL过起一杯espresso一台笔记本的日子,偶尔和老板聊聊最新的电影,累了就在看报纸的单良身上靠一会儿。这种日子索然但安稳,为平时的压力也找到派遣的出路。
”想过至柔还回来吗?“MILLMILL的老板问我,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飞太久总会累的,累了就会回。“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那一杯醉生梦死。她不是薄情之人。“
我会习惯性地坐在吧台最外面的位置看着窗外,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抑或只是在发呆,但我的确想念那一袭薄荷绿色长裙和那双大红色指甲油的脚,不白皙却洁净。我没有试图通过原来的电话号码联系至柔,她亦没有短讯给我,偶尔我会觉得彼此的陪伴即将告终,也算是我走走停停在每一段关系里的报应,可还是有那么些期待,只因对她的心疼,一个真性情姑娘本不该受尽这些苦难。如若每桩苦难都是为今后奠定的福祉,那么她会不会有太多喜乐还未享受过?
在很多人问Rosebud为何关门之后我已经不再经营小站了,因受不了那种追问,似乎除了我没人相信她会回来。而就在不经意间我路过Rosebud,看到阁楼上有昏黄的灯光亮起,从窗帘上的影子我判断应该是至柔。
不可否认心里是有些欣然的,即便我不是她第一个通知的人。
我跟单良说起这件事,我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但她终于回来就好。单良抱着我说,你总是为别人想得太多,如此敏感的女孩你照顾不了的。我笑笑,只要她好就好。
从那之后espresso还是照旧,只是夜晚不再去MILLMILL.仿佛一瞬间想明白了热烈的纠缠或陪伴都是奢侈,究其本质每个人都是一座孤独城邦,安定平稳的生活足够慰藉心灵倒不必非要为青春留下些什么回忆。
即便我还爱至柔,可我爱的那个至柔已经在回忆的长河里溺水而亡,蜕变成的洛离该有她新的生活,并且我还明白,新的生活是该告别以往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不如我先挥手说再见。
哦,溺水而亡的至柔,她被安埋在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恒温,她便不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