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动作先生
文/张皓宸
◆□◆01◆□◆
失恋后的第二天,我的身体里像撑着一个慢慢鼓起来的气球,只要微微一动,就会有爆炸的危险。
估计只有靠食物才能淹没掉这种随时会“啪”一声的担忧。
这是城市里唯一一家便利店,暖黄和嫩绿的油漆交织铺在店外的墙上,内部装修也很可爱,除了货品区,在收银台后面有一排斑马纹的桌子和圆凳,买了关东煮和泡面的人就可以在这里用餐。
我点的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关东煮撑满了六个饭盒。
要说恋爱的回忆,除了耳朵里满是六班那个男生“永远在一起”、“我只爱你一个人”、“毕业后我们去同一所学校”、“告诉你妈我娶定你了”之类的一些哄无知少女的声音,当时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暖,在今天就已经彻底感觉不到了,从头顶到脚趾,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当了那个无知少女。
吃完第五盒肉丸的时候,我觉得眼前的景有些变形,喉咙像被麻绳拴住般难受。
“喂……你不能再吃了,都快被噎死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生,递了一瓶水给我,然后把最后一盒关东煮收了起来。
我嘴里包着一大口肉丸看着他,突然从心底蹿上来一阵委屈,带着哭腔朝他喊:“我失恋了,失恋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你凭什么不让我吃!”
“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失恋啊。”
“……”我努力吞掉嘴里的肉渣,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你们女生都是这样子,总会找无数理由,说丢掉就丢掉!”男生捏紧手里的矿泉水瓶,说到激动的时候抬起头喝下一瓶,然后搬起脚边的箱子,一瓶接着一瓶灌起水来。
“喂喂,女生爱找理由?花心的永远都是你们男生吧,混蛋!”负着气把饭盒抢回来。
结局不用猜了,最后我们都被店员赶了出来。
一个靠吃东西忘记失去,一个靠矿泉水淹没生气。
“喂,你叫什么名字?”男生靠在电线杆旁,按着圆鼓鼓的肚子像是说着酒话。
“方茴,”我坐在台阶上,抬头问他,“你呢?”
“夏则。”
“怪名字……”我随口怨了一句,然后把阵痛的脑袋埋进膝盖里。
“我们合作吧。”
“欸?”
“假装在一起,给抛弃我们的人看。”
“唔……”肾上腺素突然增高,像是看到恐怖片最高潮的情节有些期待和害怕,我直起身子打了个嗝。
在空气里都荡着稠腻关东煮味道的初冬晚上,我狠狠点了点头。
◆□◆02◆□◆
与前男友分手后最常碰见的地方就是教学楼三层的走廊。说来巧的是,夏则就在我前男友的班上,并且跟他是同桌。
起初碰到的时候,我们都会觉得尴尬,但因为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我总有足够的勇气仰起头假装看不见他的点头微笑,可是每每走过之后就会后悔,如果自己还他一个同样的微笑,是不是可能还会重来?
可是这个念头立刻被他迅速的第二场恋爱打消了。当我们再一次遇见的时候,他身边牵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路过我身边根本等不及我佯装坚强地仰头,就叫住我,对我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依然是朋友”.
这句话是说给女生听的吧,表示自己多么大度多么绅士多么美好。
从那之后连抬头挺胸路过他的勇气都没了,而是远远看见他们就像躲避瘟疫一样逃走。
下午4点25分,他们居然在走廊上牵手!
心里如同钻进一只八角虫肆无忌惮地乱撞,我转身冲向天台。
天台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响声,我钻进一大片发亮的天光里。天台顶上没有人,寒风吹散了刘海,我把手缩进制服袖子里,轻轻顺了顺头发,在视线的右上方,浮游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抬起头,看见一个少年单薄颀长的身影坐在高架塔边缘上,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像烟云一般吹走。
“夏则,你在那上面干什么,快下来啦!”
“你上来啊。”少年幽幽的声音从头顶盖过来。
不知身体为何不听使唤,我抓住梯子两旁的铁架往上踩了几步,整个高塔发出“吱呀”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年久失修倒塌一样。走到悬空那一层,我朝下看了看,都是些张牙舞爪的枯树干,如果掉下去……不敢想,我腿一软,退了回去。
拍了拍手上的锈斑,我朝他看了一眼。
他居然自己下来了,动作很娴熟,看样子是经常上去玩,等他几下跳到我面前的时候,抛来一个奇怪的问句:“你相信一天的时间其实不止24小时吗?”
“那是多长?”
“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不够用,如果感到孤单的时候,那一天,就好长好长。”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想起上天台透气是因为前男友的原因,我没有再答理他,而是独自走到一边,望着远方迷蒙的天色发呆。
夏则走过来在我耳边絮叨了几句,我没忍住就跟他说了不开心的原委,他听了之后发出戏谑的笑声,清清喉咙:“该你男朋友出场了。”说着,他牵起我的手,带我进了教学楼。
走廊上,几个好事的同学正围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前男友始终抱着女生的腰,一点都不怕老师会突然杀出。
夏则见我不敢往前便意识到了,牵我的手穿过指缝,变成十指紧扣的状态,我就这样被他握着,一脸尴尬地走到他们中间。
“阿则,你、你怎么跟方茴在一起啦?”前男友看到我们表情首先是惊讶再是失望最后变成嫌弃,情绪清清楚楚印刻在脸上。
“只准许你跟她在一起吗?”夏则始终保持着冷冽的笑。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祝福你们。”
前男友身边的女生拽着他的胳膊缩在一旁,贴了好几层的睫毛忽闪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眼睛在哪儿。
可能是自尊心作祟,我松开夏则,指着那个女生质问前男友:“她哪里比我好?”
估计被我的来势汹汹给吓着了,他开始不断地上下拉扯制服的拉链,一紧张就习惯这样:“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感觉不同吧,不能说谁好谁不好,就算一个人再好也会遇上比她更好的人呐,我们总会选择更好的那一个嘛,我是不想骗你才跟你分手的。”
“谁给你权利把我当成选项了?”他的口白惹恼了我,如果分手的理由是因为我身材不好长相不达标或者他被查出绝症我可能还会接受,可是当他能如此理性地证明他们男生的择优录取观有多么正确时,就完全触及了我的忍耐神经上限,我上前拉起他的制服拉链,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往上一拉,能感觉到拉链卡住他下巴上的一小块肉时凸起的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