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二】

我要承认,谢佳涧有些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就像智商这个难以探讨的问题。我的确没有谢佳涧那样的IQ,他可以潇洒地在足球场上翻滚追逐,可以帅气地出现在篮球场上跳跃成完美的弧线。而我,过多的时间只是低着头看厚厚的书本,只要稍一放松,谢佳涧就会把我落下好远。四月的会考成绩下发的那一天,我站在排行榜前盯着最前端的那两个名字,轻轻地笑了起来。

郑晨曦,谢佳涧。

离得老远,我就看到谢佳涧。高瘦的身影,促狭修长的眼轻瞥了我一下,嘴角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不错啊,你赢了我一次!”

“先生,请让我友情提示您一下,如果您的大脑还处于运转状态的话,那么据历史统计,应该是十多次!”我挑起眉毛看他。我从不知道,一个男孩可以一夜之间蜕变成男生,就像毛毛虫,只隔一夜,已长成漂亮的蝴蝶。

谢佳涧哼了一声,“别太嚣张,你这个只要上点润滑油就能运作的机器疯子!”说完话,没给我反驳机会,这家伙抱着足球就跑开了。望着他的背影,我咬住下唇,其实我明白谢佳涧笑容里的贬义,我如此努力,只和整日足球篮球厮磨的他打个平手,如是说,谢佳涧还是胜利的一方,只是淡漠如他,没把我放在眼里。果不其然,第二次会考,谢佳涧已高出我四分的微弱优势将名字高高悬挂了百名榜的最前端,那一天,我望着碧绿色草坪上的他一个起身,倒悬着身子将足球射进门里,场外的谢氏后援团一声尖锐的喝彩,几个下届的小姑娘捂住嘴巴,激动的仿佛要哭出声来,谢佳涧在她们眼里,似乎已成了不败的神话。

我使劲地咬着吸管,似乎想把手里的冰豆浆当做谢佳涧那个混蛋狠狠地喝到肚子里,然后不留情面地排出体外。“什么鸟样!”哼!再好的豆浆也失了味道。

坑爹的谢佳涧,让人没有好心情。

晚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路灯将影子拉出老长,夜风轻轻抚过细腻的长发,我看到谢佳涧骑着自行车嚣张地从我身边经过,微微带起的裙角消逝落下,就像我的心,沉寂无声。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叫住他,大声地质问他,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小时候我们不是很好的吗?我们不是说过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吗?你不是说会永远保护我的吗?

谢佳涧,到底你人生字典里的永远,代表的含义是什么呢?

有过很多次,我都想学着电视机里的模样,抓住他的衣领子,好好摇晃一下他的身子,听听他脑袋里有没有哗啦啦的水声。谢佳涧,你真是太讨厌。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我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我不敢问,我怕得到的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常常问自己,郑晨曦,你到底是在怕什么呢?然后我挺起胸,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次次的默念:我有我的自尊,我的骄傲,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主动却和谢佳涧和好,难道不应该是他来找我吗?他应该来负荆请罪,一身伤痕累累,要哭得极其凄惨,也许那样我才能原谅他。

于是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和谢佳涧势成水火。

回到家,老妈一边往我的碗里夹鸡翅膀,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晨曦,怎么没和佳涧一起回来呢?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来我还真不放心,要是你不爱去说,妈妈去找佳涧说,让他照顾你一下……”

没等她说完,我已经抬起头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他照顾?”

老妈看了看我,撇着嘴巴摇了摇头,冲着一边没事人一样的老爸叫嚣道,“姑娘是我自己生的啊?你是死人吗?不会说句话啊?”

看电视十分投入的老爸于是长大了嘴巴,“啊?”老妈翻了个白眼,彻底绝望了。我从她的肩膀望出去,大杂院中央的那辆火红色自行车后座位上面落了两片枯黄的树叶,风一吹,它们就都飘走了,就像属于我和谢佳涧童年的美好回忆。一点一滴,终于化成水,结成冰,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佳涧家还亮着灯,我猜想他肯定正拼死拼活的背书整理笔记做作业,所以赶紧塞了两口饭,奔着房间跑。

老妈还在身后添乱,“哎,再吃点啊!”

老爸开始默默叨叨,“姑娘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你老啰嗦什么?”

“什么?你这是厌烦我了?好啊……”两口子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了,直到一个人嘴巴里的饭粒喷满对方一脸,他们才会签订和平条约,世界也才会彻底安静。

我有时候会支着下巴在书桌前思考很久,我和谢佳涧的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争吵,但每一次都是他先服软,但这一次,他却吃了秤砣铁了心。

【三】

没过几天,学校组织尖子生到外地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真不幸,我的大名就是其中之一。更不幸的是,谢佳涧也在里面。

后来我常常想,我那一生唯一的一次,那样的难得的青春,此刻回忆起来,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想想还真是可怜。老师和家长还跟着添乱,好像用学习成绩就能把孩子分成三六九等。学习好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学习不好的孩子就是坏孩子。这是谁留下的坑爹规定啊?

回家把这件事和老爸一说,他倒没什么意见。老妈却着了魔似的,“哟,这可是大事啊,你穿哪件衣服去啊?带哪件换洗的衣服呀,带哪个擦脸的哪个护肤的?带哪个包哪个箱子?穿哪双鞋系什么颜色的鞋带啊?”

于是那一整夜,我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几乎可以和熊猫抢国宝啦,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让我欲哭无泪。结果出门看到谢佳涧,我就真想哭了。这货在他老妈的怜惜下,背了一个足足有半米高的书包,里面塞得满满的,压得他直不起腰。这么一比,我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

客车平稳地开在高速公路上,我和谢佳涧隔着一个人的座位目视前方,像是两尊雕像,一动不动。我把MP3的声音开到最大,让我听不清世上任何一个美好的声音。前排的脑袋晃动一下,一个穿着白色条纹衬衫的男生回过头来,手掌缓缓摊开,一枚漂亮的阿尔卑斯糖果赫然出现在面前,“郑晨曦,请你吃,我叫林楠!”

我微微侧脸,只见从上车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谢佳涧忽然坐了起来,一把抢过糖果,“郑晨曦不吃我帮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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