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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牛小掰

【一】

我最后得到关于谭凯的消息是他终于决定结婚,而新娘就是木子瑶。那时青岛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我的行囊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准备上路。在气氛很好的咖啡厅里,官莞问我,“真的不恨了?”

我笑笑,“都过去了,总活在昨天里的人,注定不会太幸福。”她点点头,聪明的没有接话。

窗外的雪花徐徐飘落,又一个冬天即将降临青岛。庄晔来的时候,天都要黑了,官莞微博刷了许多条,无疑不是大骂他贵人多忘事认钱不认人之类的。所以当一身深咖色西服的庄晔踏进门的一瞬,这个女人就无情地爆发了,“我说你怎么个情况啊?钻钱眼里了?上辈子和钱过不去,这辈子看它也不顺眼了是吗?今儿不是说好了给夏郁送行的吗?你脑袋中枪了能迟到这么久?约的是午饭现在都快改夜宵了。”她连珠炮一样的发难,庄晔当场愣住,一脸的没反应过来。

“不是……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他撇撇嘴,“走错片场了吗?”

官莞瞪他一眼,转过头不说话,一副老娘懒得搭理你的表情。我冲庄晔眨眨眼,“别理她,这两天她生理期。”

这下庄晔更糊涂了,“不对呀,她的日子不是月初吗?这都快月底了?”一屁股坐到官莞身旁,“怎么了?不调了?”

“你才不调了,你全家都不调。”官莞的嗓门又大了起来,大有原子弹爆炸的威慑力。于是半个咖啡馆的客人都一脸好奇的向我这边看了过去。我和庄晔很有先见之明地把身子全部都埋到沙发里,就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我们不认识这个怪女人几个字了。

庄晔一笑,身子还带着室外的丝丝寒意,“没办法,临时有个会议要开,事情太多,我这个老大总要为手下的员工们考虑一下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口气里没有一丝抱歉的意味,他斜着眼睛看了还气嘟嘟的官莞一眼,“吃什么?我请。”

“真的呀!”这招果然有用,庄晔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官莞就180°大变脸了,亲切地仿佛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哥哥,揽着庄晔的胳膊开始撒娇卖萌耍赖,最终成功将他拉到了我们两个向往许久,却始终有些却步的饭店。

虽然还没到饭点,但位置已经全满,官莞拿着写着两位数的排位单,一脸的不爽,似乎又想开口责怪庄晔几句,庄晔很聪明地把信用卡从钱包里抽了出来,官莞咬了咬牙,果断地闭嘴了。

排位的人很多,官莞眼疾手快地抢了个座位,在孕妇老人和小孩的包围中显得那么鹤立鸡群,她却没有丝毫的不安或是负罪感,反而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两个。庄晔白了她一眼,拉着我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站着。

窗外的雪虽然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但下得不大,街道上很多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正在追逐打闹,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庄晔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有些无聊地看了看手表,“一群小崽子,长得也没怎么着,你干嘛一副痴迷不已的模样。”

“我是羡慕他们年轻。”我微微一笑,“庄晔,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样子吗?”

“不记得。”庄晔答得十分爽快,“我也懒得去记得,明天的事我还顾不过来,哪有心思总回忆从前?何况从前也没见得有多好,吃得不如现在,穿得不如现在,前天秘书给我准备了秋天的衣服,我看了下发票,每一件都四位数,想想我小时候吧,穿件过百的大衣就能美出鼻涕泡了。”

我实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身价的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让不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混了。”毕竟,庄晔小时候于我们来说,就绝对是个高富帅。

庄晔十分臭得瑟地晃了晃肩膀,一副懒得搭理我的嘴脸。

饭店放着一部法文老电影的插曲,柔美悠扬,很适合这样的时光和这样的气氛,我终于忍不住问他,“谭凯结婚,你会去吗?”

庄晔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呆了一秒钟后笑着问我,“那你希望我去吗?”也不等我回话,他继续道,“干嘛,想让我把礼金帮你捎过去?”见我不说话,他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散,“姓夏的,小爷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从小到大,都没把谭凯当做过朋友,就你和官莞把他当做宝一样的围前围后,别说他的婚礼,就是葬礼我也不会参加。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倒胃口。”

见他真的动了气,我正想说点什么,官莞已经在一旁跳起来吼,“喂,角落的阿哥阿妹看过来,别玩月朦胧鸟朦胧你侬我侬的戏码了,赶紧洗手,吃饭。”

感谢她,半个饭店的人再次以看稀有动物的目光扫了过来。

【二】

我出生在青岛的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家里条件仅限小康,我爸是个喜欢较真儿的初中政治老师,总打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旗号在《新闻联播》的时间指手画脚,评前论后。我妈是医院的护士,熬到快退休的时候才当上了护士长,没风光两年就歇了。按照我爸的话来说,所有娶在医院里工作的女人的男人都是上辈子的天使。这群恨不得上个厕所都得用酒精棉擦擦屁股的洁癖变态,足以改变任何人的人生。

言下之意,大有悔恨终生的感觉。

我们住的地方是我爸学校单位的家属楼,环境虽然一般,但减免了很多包括物业费包烧费之类的费用,所以我妈对这里还算满意。

在同龄的孩子中,庄晔第一个出生,刻薄又多事的处女,紧接是我这个天秤,随后官莞这个天蝎就来报道了。差不多整个童年的时光都是我们共同走过的。官莞的妈妈和我爸是同一所学校的生物老师,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某年夏天她要我和庄晔,官莞陪她一起去家属楼后面的空地上抓青蛙,我们抓得不亦乐乎,后来才得知那些可怜的小家伙全被送上了试验台,经过惨无人道的解剖,最终全部驾鹤西去。为此我和官莞偷偷哭了一下午,庄晔却一脸的事不关己,铁石心肠。

庄晔和我们不同,他爷爷奶奶是学校的老员工了,知识渊博,据说我爸和官莞她妈都是他们的学生。庄晔他爸是个走南闯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开发商,难得见过他几次,也都听他在电话里张嘴闭嘴的几百万,听得我和官莞胆囊都跟着疼。所以庄晔在那个时候,生活条件就比我们优越许多,经常是我和官莞咬着韭菜盒子,煎饼果子,他拿着外国面包在大院里追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