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长夜里拥抱
文/绿亦歌
典藏:原来此生最怕,不是遇见过你,而是遇不见你。
(1)
同许彻分手的前一天夜里,泠泠一个人沿着西安的护城河走了很远。天空飘着细细的雪,树梢和屋檐上压了厚厚一层白晶,仿佛随时都会抖落掉下。泠泠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薄羽绒服,嘴唇被冻得微微发乌,她抬起眼看着河岸边的灯火,不知道该走向何处。
衣服包里手机屏幕闪烁着,许彻来电,她不太想接,却又不忍心挂他电话,便关了手机声音换成震动,装作没有听到铃声。泠泠的好友林洛曾经一阵见血地说过她:“遇到事情你就只会逃避和自欺欺人,能拖一时算一时。”
泠泠伸出手,接住片片落下的雪花,心里有些难受,又堵得慌。
这是她和许彻交往的第二个月,他们认识一年多了。泠泠大二时参加全国大学生科研计划,找到负责教授就是许彻读硕的导师,导师是大牛,很少在办公室里呆着,泠泠她们组的研究方向和许彻有重合,导师便当了个甩手掌门,让许彻去带大学生。大学里都是这样,本科生没学过多少专业知识,做出来的项目也都是些小儿科,当泠泠她们组知道带头师兄是许彻时,曾开心得手舞足蹈。
许彻在整个电院很出名,成绩优秀,在SCI上发过论文,为人彬彬有礼,一米八的个头,瘦却不干,眉目如画。泠泠虽然听说过他,但是奈何学校本科生和研究生在不同校区,所以也从未一睹这位师兄的风采。
泠泠是科研组的负责人,一个人要负责科研进程和计划,工科课程又重,她一周要坐两三回校车两头到处跑,刚开始的时候忙得饭都没时间吃。泠泠体质本来就算不上好,没多久就生了场病,那时候她和许彻还算不上熟,便只是给对方发短信说课业重,要等下周才能去讨论实验结果。发完短信也没等对方回复,她躺在床上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室友摇醒,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粥和一大堆药,说是许彻送过来的。
泠泠一边喝粥一边给许彻打电话:“麻烦师兄了。”
“没事,”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他的声音很温柔,“周一和周三下午我过来,你一个女孩子,多注意点自己身体。”
“没有关系,我只是前两天吹了点风。”
许彻没有接话,泠泠脑海里大概想象得出他此时的样子,吟吟地笑着,眉毛微微上挑,泠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顿了一下:“那,就这样了。”
从那天后,许彻履行了他的诺言,每周一和三都会去本科生校区找泠泠,有时项目根本没有进展,他也过来,陪泠泠去图书馆温书,两个人一张桌子,他自己带笔记本画电路图,泠泠坐他对面,偶尔学累了伸个懒腰,一抬头就能看到许彻那张舒心的脸。他的眉毛长,皮肤白,又温和又沉稳。大约是察觉到了泠泠的目光,他微微抬起头冲她笑笑。
大三的专业课之间相互关联性强,泠泠学得半懂,许彻讲题很有一套,从工业实际出发,一层一层剖析,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搞懂知识点,泠泠也学得津津有味。许彻的钢笔字写得很好,草稿都打得整齐有序,他讲题的时候声音平稳,偶尔图书馆外的枫叶会随着风飘落,在空中打一个旋,落入湖水中,荡起层层涟漪,谁也不曾在意。
大三的时候一个科研组的大家提议去爬华山,泠泠来西安三年了,因为人懒,也没有人陪,去得最多的景点就只有钟楼,便欣然答应。两个女生在队伍里备受照顾,泠泠的包全程都是许彻在背,他们在山顶住的客栈。到了傍晚天空阴沉得厉害,不一会儿就轰轰下起了暴雨。泠泠洗过澡后穿着披着头发到大堂玩,无所事事地听着音乐,老板在屋檐下摆了几张木椅,此时下雨,谁也不愿意出门,泠泠便落得清闲,独自一个人享用了整个庭院,看着中庭的水不多时就积起了,雨哗啦哗啦地落,树叶垂得很低,暗沉的天空让人觉得有种别样的宁静。
她趟在摇摇椅上,一晃一晃,她感觉到身后有人走来,泠泠睁开眼睛,看见穿着白色套头衫的少年,笑容温和如玉:“我吵到你了?”
泠泠摇摇头,从摇摇椅上坐正身子,取下耳机同许彻说话:“怎么出来了?”
“屋子里闷,想看看雨景。”他笑着在泠泠身边的摇摇椅躺下,学着她的样子一晃一晃,“你不也是吗?”
泠泠想了想,递给他一只耳机:“听吗?”
耳机里,歌手在唱,“最美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的屋檐”。后来那些年,泠泠已经同许彻分开,这个从小陪伴着他们这一代年轻人长大的天王级偶像也终于退出浮华的娱乐圈,泠泠才渐渐明白,属于他们的青春,也在这个歌手的转身间,悄然谢幕了。
可是她永远无法忘记二十一岁那年,身边高大俊朗的许彻哼着歌,眼前是倾盆的大雨,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覆盖上泠泠的手。
她愣了一下,犹豫着,却没有挣脱。
(2)
泠泠的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她又沿着覆盖了雪的护城河栏杆走了一会,心里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拿出电话给许彻回过去,才刚刚按下拨打,手机却没电自动关机了。泠泠又无奈又自嘲地笑了笑,放下了手。
再走了两步,她停下来。
她前方的栏杆上坐着一个男生,微微低着头,手里夹了一支烟。泠泠看见他用手指弹烟灰,动作干净利落,有种说不出的洒脱。泠泠心里正乱如麻,可是眼前的人桀骜地坐在栏杆上,他背后是茫茫的河,他只自顾自地吸着烟。他的洒脱更衬托出泠泠的狼狈,他怎么能做到呢?
泠泠疑惑地开口:“能借支烟吗?”
男生抬起头,泠泠这才发现他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他的眼镜深邃,眉毛浓厚,五官像是刀劈斧凿过,又英俊又清冷。他目光飞快地从泠泠身上扫过,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一支烟和一盒火柴向她抛去,白色的烟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泠泠接住,学着别人一样装腔作势地叼起来,取出火柴划了一下,两下,没燃。
泠泠有些尴尬,对方瞟了她一眼,然后帅气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拿回火柴,轻轻一划,然后用手拢住火苗,凑到泠泠嘴边。
这一刻他们离得很近,泠泠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同他的气场一样清冷的味道,仿佛他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