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

如此一来,我要把鱼凫幼年目睹案件的成分完全抛开。但她现在是初中生的年纪,在学校受了什么刺激也不一定。我在电脑上搜索近年来的社会恶性案件,看看她究竟是妄想症呢,还是类妄想型幻想,抑或是幻想型谎言?

忽然,一条独家新闻映入了我的眼帘:夫妇双方为小事打斗,丈夫用水果刀刺死妻子。海棠街的槽子胡同里发生一起命案,目前受害者已不治而亡,凶手竟然是其丈夫。起因由于妻子夜归晚了一些,丈夫猜疑对方有婚外情而发生打斗,手持水果刀向其身体猛刺十四刀。目前,涉嫌杀死妻子的凶犯被警方全城通缉……

海棠街?

槽子胡同?!

我眉头一跳,连忙看下面的日期,发布时间竟然是三个小时前,正是鱼凫大喊大叫的时间。

难道这小丫头未卜先知?

我摇了摇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又将柏林叫来,询问他对鱼凫有什么看法。他想了想说:“她有可能是幻听。”

我又将电脑上的新闻指给他看,柏林张着嘴,一副惊愕的神情,最后才说:“那可能……可能是真的,她是拥有特异功能的人,叫什么——天耳通!”

我冷笑着,“我从不相信什么特异功能,什么天耳通的事情,你在索非亚医学院只学到这些吗?”

柏林被我说得面红耳赤,一声不吭。

四、天才与疯子

第二天,我笑眯眯地来到鱼凫的病房,问她昨夜睡得怎么样?

鱼凫扑闪着盈盈动人的大眼睛,就像那个十八岁的未婚妈妈一样,她羞涩地看着我身后的柏林,低声回答道:“还行。”

我看出她对英俊的柏林已暗生情愫,便将问话任务交给了柏林。

柏林问她:“你能否将昨夜与我的对话讲给杨医生听?”

鱼凫看了看柏林,又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如此奇妙,与柏林相比,我足以当她的长辈,她没有足够信任感也是正常现象。我伸手将床上那毛茸茸的小熊递给她,微笑道:“不用怕,如果今天不愿意说,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鱼凫抱过小熊,嘴角翘了一下,她说:“除了柏林,都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杨医生,你和他们一样,还是和柏林一样?”

“我是你的朋友,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我作出和蔼的笑容。

鱼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昨天那个事情,真的发生了对不对?”

我对柏林对视一下,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相信这是生命给我的死亡讯号,让我去拯救世人。”鱼凫说,“可是他们都不相信,还把我送来这里。我知道这里是精神病院,他们以为我有精神病,但我知道我没病。”

记得天使孤儿院不是教会孤儿院,怎么弄出来一位救世主?可是我没打断鱼凫的话,专心听她讲述:

“这种情况在我拥有记忆时就已经存在,可能是两岁,也可能是三岁,我记不太清了。最开始,它只是单一的蜂鸣声,时高时低,平时不会响,只等我快睡着的时候才嗡嗡叫起来,弄得我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还以为大家都这样,结果问其它小朋友怎么睡着的,他们都听不到这种声音,只有我一个才这样。

“后来,那个讨厌的蜂鸣声消失了,又变成一种又吵又闹的声音,就像……”鱼凫侧耳沉思了一下,“就像老式收音机在调试节目的时候,那种特别刺耳的动静,‘嗞——哇——啾啾啾——’”

她的表情很天真,模仿得很有意思,我忍不住笑着问:“你是说嘈杂的电磁声?”

鱼凫愣了一下,问:“你也听到过?”

“我没有听过,你学得很像。”我点点头,鱼凫的病历表上确实有着屡次查看耳鸣现象的记录,6岁到8岁较频繁,从8岁到12岁就没有记录了,而12岁又重新出现查看耳朵的记录。所以我问她:“这个声音发生在几岁?”

“12岁。”

“你接着说。”

“去年,这个声音也消失了。我还以为它再也不会响了,可是有天晚上,我竟然听到有人类说话的声音。”

“人类说话的声音?”

“嗯,虽然听不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语言,但我认为是人类的声音。”

我刚想问说的是什么,一听她说听不懂,不由地问:“你既然听不懂,怎么知道是人类的声音?”

鱼凫瞅着我,一脸鄙视的神情。她说:“我不光能听到对话,还能听到争吵声,撕打声,枪击声,棍棒声,以及骨头裂开的声音。曾经有个人被水淹死,他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最后慢慢吐出一串泡泡,我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气儿了。”

“你一直都听不懂吗?”我问。

“后来有一天听懂了,那个女人说:‘我把钱都给你,只要你别杀我。’她的话是很标准的普通话,所以我才能听懂。

“而抢钱的男人有地方口音,他的声音很沙哑,穿了一件类似防水布的衣服,布料稀里哗啦,拉锁丁丁当当地响,应该不是一个富有的人。后来他起了歹心,想靠近女人,女人大声呼救——我听到‘噗’地一声,像什么穿透皮肉的声音,那个女人立刻不叫了,‘哗啦’一声,又有玻璃被打碎的声音。男人后退两步,马上跑掉了,他穿的是布鞋,身材也偏瘦,所以跑起来轻飘飘的……

“这是我遇到第一个能听懂话的命案,所以分析了很久:那个女人独自在深夜里行走,声音有些中气,听得像四十岁的人,人也很敦实,所以高跟鞋才被踩得咚咚响。她的脸上还戴着眼镜,才会有玻璃掉地上的声音。她的普通话非常好,曾试图说服对方,心理素质也很好,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身份也许是个上班族的组长,官不太大但又要经常加班。

“至于那个男人,应该是临时起意抢劫的,他的声音由于紧张而沙哑,时不时还忘记自己在说什么,上句不搭下句的。哈哈哈……”

我与柏林面面相觑,虽然妄想症患者见识得不少,像她这样的特殊情况却少见。

“你没试图阻止吗?”

“我现在就在这样做啊,所以,他们把我送到了这里。”鱼凫自嘲地笑笑。

“听到别人死去的声音,你害怕吗?”

“当时身临其境,就像自己死过一回,怎么会不害怕呢?可一觉醒来看到还自己活着,那些都是别人的事情,不是我的,所以就不害怕了。”鱼凫笑嘻嘻地说。

可是我没有笑,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认为这些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吗?”

鱼凫愣了一下,冷笑道:“两个月前,发生了一起客机堕海事件,一共四十六名乘客,无人生还,这是我已得到证实的事件。所以,我不需要你们的相信,也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没有挽救他们生命的错不在我。”

鱼凫的话语非常有条理性,逻辑思维能力很强,甚至推理分析能力也在同龄中是出类拔萃的。我低头看着自己在空白记录上画的横线,竟然有些恍惚的错觉,不知自己面对的少女是天才还是疯子?

五、游离的脑电波

一连几个星期,我与柏林一同分析鱼凫的种种状况。

首先,她只有快要入睡时才会出现幻听的症状。

第二,声音出现在脑中,不局限语种,包括她没有听过的语言。

第三,她笃定自己听到的是真相,并坚持认为真的有人死去。

第四,能够重复幻觉听觉的声音以及细节,回答完整,思维清晰,动作行为正常,待人友好,未出现焦虑、愤怒、好辩,激怒等不合理的情形。

第五、这是判断精神分裂症的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自知性,认为自己可以拯救世人。

“你怎么看?”我问柏林。

柏林挠挠头,说:“她的情况有些偏执型症状……杨老师,我有一种看法可以说说吗?”

“你说。”

“人脑中有许多神经细胞在活动,形成生物脑磁场与脑电波。虽然脑电波非常微弱,但也存在发射与接受的功能,双胞胎之间甚至可以互相影响。而临死之人的脑电波尤为强烈,这种强烈的脑波就被鱼凫接受到了,她才能听见受害人挣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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