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以梦为马
众人都把视线转移到女孩身上,她在检查一番过后,对着大家摇了摇头。
我这才发现,见义勇为进行到此,我的处境居然是最可悲的,围观的群众在事不关己地看热闹,毫无财产损失的大衣女孩对我并不感激,而我亲眼所见的贼人却气焰嚣张,眼睛里闪烁着无赖的光芒,毫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被推得踉踉跄跄,身上的疼痛很轻,可心里却疼的厉害,那是一种夹杂着极度失望的委屈,信念被打压的悲愤,让人想哭,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示弱。
还在彷徨,视线里却忽然闯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海慎一边面无表情地扶起我一边冷冰冰地冲着身后的人说:“大老爷们对一个女孩动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一时间,刚刚失落的信念,忽然就蹦跳着鲜活起来,让我从沮丧中慢慢振奋——来,打起精神,你不是一个人。你所认为正确并付出实践的行为,并没有被漠视。
萧海慎并没有注意到我此刻看着他的表情有多么欢天喜地,他此刻正用他气势强大的眼神跟那可恶的贼人对视,然后结果是,贼人先垮台,嘴里小声嘟哝了一句脏话便扭头走了。
我觉得不对劲,一个偷窃未遂还推了我一把的贼,凭什么这么痛快的走掉了?刚想开口叫住他,整个人却被萧海慎捏着手腕走出了娱乐城。
【dream.seven】
“诶,就这么让他走了啊?”不理会我的发问,萧海慎皱着眉头呵斥了我一句:“什么叫多管闲事知道吗?”
他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可我却不明所以:“不能这么便宜他!我得报警,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作案!”
萧海慎一脸头疼状,我正要说服他跟我一起将那个社会不安定分子绳之以法,一直在门口等着我的琳光忽然凑过来,没头没脑地插了句嘴:“什么情况这是?”说话间眼波流转,有点不可思议的徘徊在我跟萧海慎之间。
对啊!还有琳光,不用萧海慎帮忙也可以,我摁住琳光的肩膀:“你就守在这别动,我要报个案,一会儿就上去盯着那个混蛋……”
“我说你有完没完!”我这边还在运筹帷幄细密部署,却却萧海慎没好气地打断:“瞎折腾什么,赶紧回家去!”
“为什么啊!”我不服气,“就这么走了我不踏实……”说完,又要往娱乐城里走,却被萧海慎再度拉住,脸上的头疼状已经上升为头风状,连看我一眼都不屑看,直接问琳光:“她家在哪儿?”
意识明显有些混乱的琳光倒还没有完全糊涂,精准地伸手指着左手边方向。
我整个人几乎是被萧海慎拖拉着往家走的。
一开始还小有挣扎,嘴里也念念有词,后来渐渐屈服现状,声势一弱千丈,萧海慎终于将步子放慢,一边叹气一边自言自语似地教导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我明明就看见了他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难道违背良心什么都不说吗?”虽然我极力想忍住,却还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点不情愿这个在我失落时唤醒我信念的人,自己居然是个冷漠至极的家伙。
“那也要在确定能够保证自己不受危险的前提下。刚才你也看见了,你学雷锋做好事,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你一把。”萧海慎冷冷地道出了那个让人心寒的事实。
我哑口无言,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反驳,气氛渐渐陷入令人难耐的沉默,我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握着,心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触动,紧接着我非常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
萧海慎也似恍然大悟,立刻放开了我,然后在气氛更加尴尬之前,我忍不住开口,“今天不是至少还有一个你吗?所以,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我相信还会有另一个你能够挺身而出。”
说完,抬头看他,目光真挚而诚恳,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忽然避开目光,有些感叹地说:“你是不是生活在童话里啊,相信这世界到处都是真善美?”
我不喜欢他的语气,轻蔑又不屑,提问的本身,就带着不真诚的鄙夷。所以我也学他的口气:“你呢?是从小被拐卖过还是被谁骗光了身家财产,不然脸上干嘛写着‘我要炸了这地球,全人类都伤害了我’?”
萧海慎被我逗得不禁笑起来,我却一本正经,正色道:“那我告诉你,我不是生活在童话里,我的爸爸是一个鞋匠,妈妈在洗衣店打工,他们都是聋哑人。”
【dream. eight】
没有半句夸张,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我的父母温柔可亲,他们总是笑眯眯的,但不会说话。
可我并没有因此就缺少什么,在我的周围,有一群热心肠的街坊邻居,他们是我最尽职的启蒙老师,把我当成大家共同的孩子,联手为我取名字,争抢着拥抱我,不求回报地挂念我。
我的生活离童话很远,没有华丽的城堡跟锦衣玉食,却有着来自人性本能最丰盛的善良与温暖。
学习打手语的时候,妈妈教会我的第一个动作是感激,她对我“说”,我之所以能够这样平安顺利的长大,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一股强大的博爱。它的伟大之处在于,无私无求。
因为得到过这样的爱,所以我从来没有失落过,我觉得自己比谁都富有,比谁都愿意去回报。
可是,告别萧海慎之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最近经历的一幕幕,却让我不可避免的有些茫然。
我的诸多想法被宣传部的前辈当成作秀的异想、就连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也不能够完全理解、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见义勇为,却被野蛮地欺负,甚至没有人认为我做的是对的……我失落的并不是真的怀疑自己,而是怀疑这个社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人与人之间这样的不信任,连基本的正义感都开始泯灭。
回到家,爸爸正在处理一只黯淡的皮鞋,看到我,立刻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我立刻就被这个笑容淹没,像个迷路的小女孩,在恐惧慌张过后看到亲人,急忙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我抱住爸爸,真实地感受到来自亲人的温暖,让我渐渐踏实起来,然后,我跟他“讲”了刚刚的遭遇。
我是委屈的,在说到被那个人推了一把的时候,眼角不自觉涌起了泪花,爸爸耐心地看着我,拍拍我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因我的抱怨而冷却,他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无比的坚定,他对我“说”:“你做的对。”
“其实,任何的事情,我们都有很多选择。就像今天,你看到那一幕之后,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你大声说了出来,这很勇敢,你没有愧对自己,为什么要沮丧?就因为没有人来支持你吗?”
对啊,我忽然明白了,很多失望的事情,其实是对他人的要求过多,我能做的,并不是改变别人,恰恰是坚守自己。
因为,如果自己不够坚定,就会被别人改变,在横流的时光里,失去最初的相信与盼望,失去引以为荣的自己。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爱不爱我,但我爱这个世界。
【dream.nine】
隔天上学,脸上写着“我很八卦”的琳光贱兮兮地凑过来求内幕,被我一个扫把丢过去:“扫地去!”
我们班的室外分担区在大门口,毗邻垃圾分理处,每天都飘飞着大量花红柳绿的塑料袋,怎么扫不干净,我跟琳光一南一北忙得热火朝天,然后我就看见从大门口走进来的萧海慎正满脸笑意地盯着我。
我有点意外,昨天跟他澄清身世之后,我就再也忍不住愤懑,把他丢在半路,跑上了公交车。现在回想起来,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想摆个不那么二百五的表情出来,却被一个乐事薯片的袋子“啪”地盖在了脸上。
得,二百五都不足以形容我的锉样。
萧海慎走过来,帮我撑着垃圾筐,让我把扫好的垃圾装进去。
我看着他,有点诧异,但更多的是拨开云雾现晴天的雀跃,于是我一边干活一边笑着说:“怎么样,助人为乐帮他人行个方便,挺简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