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以梦为马
“少来!”萧海慎皱皱眉:“就是看你在大门口拿个扫把转圈,挺心酸的。”
我笑而不语,分明感受到他态度的软化,便趁热打铁:“那,你有没有心酸到想成全我,答应当活动代表?”
萧海慎脸上一僵,倒没瞬间冷却,只是嘴里唧唧歪歪:“别得寸进尺啊!”
“我一般都得寸进公里,”笑着挑了挑眉毛,我又过去撞了下他的胳膊:“那,就这么说定了!活动成功了请你吃棒冰!”
萧海慎斜眼看我,脸上摆着被强拉硬拽的不情愿,我忽略不计,跟他打哈哈:“你别瞧不起棒冰啊,比哈根达斯都美味!”
某人继续面无表情,嘴里却忽然蹦出俩字:“两个!”
就这样,在我已经失败的计划里,因为萧海慎的场外加入,开始重新出炉,一场去敬老院打扫卫生的公益活动足足七十多人报名,后来考虑到地方实在挤不下,临时决定把一部分人分到去市区主干道捡垃圾去了。
活动比预期还要圆满,我兑现承诺,落实棒冰奖励,跟萧海慎坐在午间的西操场,荒草丛生骄阳似火,真实而壮丽,不禁让人有几分眩晕,我看着身边的男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他离得这么近。
那时候,他参加那场如火如荼的海选,在各色怪异的表演之间,平静地端起吉他,唱《水手》,唱《光辉岁月》,一次次毫无悬念地胜出,脸上始终挂着不屈的坚定,让人钦佩,在他执着的背后,有着怎样强大的内心。
也许是思绪丰富得有些泛滥,我有些情不自禁,幽幽说道:“我记得你唱歌的样子。”
话音落,小心地看向萧海慎,他闲适温和的脸,立刻覆盖上一层单薄却坚硬的壁垒。
我在心底叹气,这件事,果然还是禁忌。
【dream.ten】
关于萧海慎,我知道很多事情。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暗地里关注他多久。
那是最初时,认识舞台上的他,即便从未参与投票,却仍在心底不住地加油打气,以及后来,看着他神色黯然地回到学校,整个人完全变换另一个样子。
在网络上,有些人跟我一样,从未将他遗忘,大家聚集在一个群组里,讨论着他的实力与际遇的不公平差距,直到有一天,某个一直为他鸣不平的粉丝挖掘到真相,那场将他驱逐出境的五十强赛,源于主办方与参赛者之间的丑陋黑幕。
就算没有亲身经历,但也能够想象,会把一个少年从自信满满击打到消极冷漠,其间究竟暗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卑鄙交易。
我能体会到他的失望,理解他灰心不振,但我并不觉得,平复失落最好的手段是消沉。梦想碎掉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碎掉了以后,被唾弃被遗忘,再也找不回来。
倒没有多么伟大,想做谁人的救世主,我只是暗暗觉得,如果能够为曾经震撼过我的人做一些事情,那为什么不去做?
只不过,萧海慎身上的拒绝与防备,比我想象中要难以刺透得多。虽然因着种种原因,他愿意掀开心房的一角,却并不代表所有阴霾都可以放过。
我这一步试探,走的并不高明。
可还在懊恼,却有人在我的试探外猛插一脚,让一切险些回到原点。
每年一度的文艺汇演正在筹备阶段,作为团队配合,所有学生会成员参与大讨论,我跟琳光早到了一会儿,刚一坐定就听到文艺部长叶绽可摆臭脸走进来,气呼呼地跟旁人抱怨:“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就是参加过一个破选秀,有什么了不起的,以为自己是天皇巨星啊!”
众人闻言,纷纷抬起头来,我不禁皱眉,凑向琳光:“你们老大这是更年期提前了还是失恋了?”
琳光还未来得及回我,已经有人假惺惺冲叶绽可发问:“怎么了,谁把我们叶大美女气成这样?”
叶绽可正有满腔的倾诉欲蓄势待发,得了人发问,立刻弹珠一般反射:“还不是那个萧海慎,我找他是给他面子,想给他个机会上台表演,连个正眼都没有就说不来,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居然是他!我脸色一变,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这边连一句试探都小心翼翼,叶绽可居然落落大方就敢在他面前重提舞台——好,就算不知者无罪,可是要不要这么不依不饶,在众人面前品头论足,一次又一次地强调“不就是个连五十强都没进去的家伙”?
琳光看我表情不对,在耳边小声劝着:“别跟她见识,她那是之前倒追萧海慎未遂,伺机报复呢,过过嘴瘾而已……”
是吗?那我也过过嘴瘾。
拍案而起,我字字铿锵:“之前光听说叶部长民族乐器学的好,想不到口才也不错,百里挑一的损人不利己,敢问是不是拜了宋祖德当祖师爷?”
大概是我的举动在意料之外,叶绽可瞪大了眼睛呈不可思议状,半天没回过神来,我也无意跟她深究,没好气地补了句:“邀不到人就反省自己没本事,光抱怨顶个屁用。”
说完,立刻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dream.eleven】
琳光说我这件事做的很不明智。
我也这么觉得,一时意气,逞口舌之快,并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扩大了事情的传播与覆盖,仅仅一个下午,全校都知道因为一个萧海慎,学生会两个部门的女生吵起来了。
事件被扭曲成数个版本疯狂流传,而让我比较郁闷的是,关于萧海慎那些不愿面对的选秀经历,又被当成了讨论重点,被掀开晾晒——这都是因为我。
有自责,却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像每个人的青春都会被或多或少的违背,比如我,一直与人为善,想要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大和睦,但不可避免地尖酸刻薄得罪人,难道就说明,我这个人已经败坏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而萧海慎,如果心里永远存在着一个不容人触碰的禁忌,那他就永远都不会痊愈,身上永远存在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伤口。
那么。为什么不借由这个机会,释怀解脱?
萧海慎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苦着脸在西操场思来想去,抬起头时,发现他远远走来,表情客气,却又疏离。
“听说你为了我挺身而出了?”
我从这话里听不出一点感激。
“其实,我想告诉你,没必要那么做。”
这一句,轻描淡写。轻描淡写到我很想扁他一顿。
他以为他做得很好,保护了自己,也与我划清界限。然后呢?准备重回他的小世界,一切都当成没有发生过?
“把手伸出来。”我淡淡地看着他,平静地吩咐。
他有些意外,眼神里带着疑惑,我并不作声,一把抓起他的左手,翻开手背,略有些粗糙,但温厚干净。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手上的茧子,已经变薄变软。
我忽然笑出声音,忍不住感叹:“你果然,很久都没有弹过吉他了。”
说完,抬起头来,向他伸出了我的左手。
“萧海慎,你说好笑不好笑,以前我被你吸引,攒了半年的零用钱终于买了一把二手吉他,等到我终于学会了自弹自唱,那个吸引我的人,却已经不再唱歌了。”
我真的生气了,如果不是他今天披挂着一脸无关紧要来找我,这一堆跟暗恋有染的话我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我宁愿在来日方长,当成一段轻松美好的调剂,却不愿现在,在这样气急败坏的情况下,被他误认为用该死的情感作为要挟,忽略了那其实是一个人的梦想对另一个人任重道远的影响。
我只是,希望你站起来,像从前一样,目光坚定,歌声嘹亮。而我喜欢你,是在这个希望的缝隙里,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掺杂而来的情愫。
【dream.twelve】
我想我需要花点时间,整理所有愚蠢的冲动。
只是一贯的倔强使然,让我对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
但有人却希望我付出一些代价。
校宣传栏的黑板上,一夜之间赫然出现了一副四格漫画,《圣母诞生记》。简单而滑稽的图画上,有一对聋哑父母和一个丑陋的女孩,女孩的脑袋里有着拯救世界的愿望,然后她成功了,所有人热烈地称呼她为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