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以梦为马
心知肚明,这件事出自谁的手笔,文艺部那个被我得罪的部长小姐。可眼下,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我并不在乎自己被画的很丑,也无所谓脑子里被打上的荒诞愿望,更不觉得“圣母”这个称号有多么侮辱人。
我只是无法承受,有人在想方设法愚弄我的时候,会把我的父母牵连进来。
看着黑板,看着站在旁边密切注意我表情变化的众人,从没有任何时候,让我对眼前的人和事是那么的厌恶,那一瞬间我想对他们大吼一句“都滚去死”,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真的没有,跌跌撞撞远离那个黑板走出学校的时候,身体仿佛是仅凭潜意识在行动,最后头重脚轻跪坐在路旁,脑袋里空荡荡一片。
当我感觉到有人过来扶起我的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萧海慎一言不发地把我搀到路旁的椅子上坐下,把我的头揽在他肩膀上,眼泪终于不再倔强,浩浩荡荡地奔涌而出。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痛快的一场哭泣,旁若无人,淋漓尽致地把我全部的哀痛释放在泪水里,然后归于平静。
后来我知道,所有戛然而止的泪水,都是因为对眼前一切困境的不甘心,不屈服,不肯绝望。
从萧海慎的肩膀上振作起来,捕捉到他脸上有微微的心疼,我吸吸鼻子,对他说:“我想,在刚刚最崩溃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逃避的好处。”
是的,当你觉得不堪、愤怒而且深感受伤的时候,逃避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一个。
转过脸去,不再面对,也就自欺欺人地相信伤害不会继续。
所以,就在刚才,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肯走出来。
“你别告诉我刚才哭得呼天抢地的时候,你脑子里还想着这个。”萧海慎看我的眼神有点讶异,有种看到天外飞仙的感觉。
虽然,这的确有点不合逻辑,但我想,是的,我就是有这种三心二意的本事。
也或者,是我的消化能力太快,不管是食物还是情绪,哪怕是带刺激性的,也能很快就恢复常态。
所以,我很快就想到,接下来该要怎么做。
直起身来,我郑重地跟萧海慎赌了一个约定:“如果,今天这件事我能够毫发无损地站起来,我要你跟我一起,忘掉所有的伤害,勇往直前。”
【dream. thirteen】
回到学校,虽然翘掉了两节课,虽然顶着两只肿桃眼,可我坦然无惧,拿着粉笔走到了宣传栏前面。琳光十分仗义地守在那,说是帮我保护现场,作为揪出幕后黑手报仇雪恨的证据。
“谢谢你,琳光。”我由衷地感激,接着一边拿出粉笔,一边对她说:“我不想报仇。”
我只想写几句话。
“我是谢沓然,或者,你可以叫我,圣母。
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这不是装腔作势的大度,我只是,真的不气你给我取外号。
我气的是,你把我的父母也当做取笑的对象。
他们的确是聋哑人,这很光明正大,可你却不这么觉得。
我该不该跟你说?他们勤劳可亲,给了我最最温暖且引以为荣的成长,并且教导我回报社会,做一个有梦想的人?
如果他们在这里,可能要对我打个手语,意思是‘不要计较’。
而我一定要留下这几句话,只是为他们不能言语的一生,给予对尊严的敬重。”
句点划下,身后立刻响起了单薄而用力的掌声。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萧海慎在捧场,身旁的琳光,已经稳稳抱住了我。
然后,我们三个离开了那个宣传栏,那个四格漫画很快被人撕掉,我留下的那些话也在一次雨后被冲刷殆尽。
而某天,桌上收到一张辗转而来的卡片,上面是一句真诚的抱歉。
我接受,并且欣慰。
结束,代表着新的开始。
宣传部依然八卦翻天,但每次活动都热火朝天,因为加入公益小组的同学越来越多,点子也越来越引人注意,想散漫都不行。
大家现在有个习惯,一套方案出来,习惯性地回头看看我,“圣母,你觉得呢?”
这个外号,还真就传得响亮。
结束了内部例会,我敲开了文艺部的办公室。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我又看看叶绽可,气氛有点诡异。
我忽而一笑,对他们说了句“借你们部长一用”,就抓起了叶绽可。
已经接受了她的歉意,自然就无所谓什么报仇雪恨,今天来,只是想走个后门,能不能在文艺汇演上,加一个歌曲表演。
【dream.fourteen】
这次登台,是萧海慎欠我的赌约。
没有人是输家,我们都赢了。
重新拿起吉他,未尝不是萧海慎重新拾起的梦想与信仰,站在舞台上,他动情地说:“在过往的日子里,因为被伤害,经历了人生最沉重的低谷,我迷惘怀疑消沉放弃……可是最终,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曾经的执着与热爱,所以一定要站起来,坚持下去。”
然后,深深鞠躬,旋律响起,纵贯线的《公路》。
打开车的窗太阳在头上
公路的右方无边的海洋
我怀疑我的梦想
已经变了样如果你有所期待
很抱歉我会让你失望
摸索着未来却一直回头望
有些放不下有些不想忘
我知道你会感伤但我已没有办法
总是要学着遗忘学着疗伤
总要跌跌撞撞才找到答案
……
【dream.fifteen】
一曲结束,全场擂动……其实我倒想提醒萧某人不用太得意,我们学校的崽子都有些神经亢奋,不管谁上台都很擂动。
萧海慎退到后台,走到我面前,蒙蔽在眼睛里的那层坚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非常熟悉的,曾在两年前将我一击即中的坚定与热血。
他抱住了我,是感激是信任,也是……不由自主。
身后立刻响起一阵起哄,我老脸羞红,却甘愿沉迷,死死埋在他的肩膀里,幸福得快要窒息。
在彻底失去呼吸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温情戏掐断,我弹簧一样抬起头,炯炯地看着他:“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你跟一个女孩子坐在观众席……我要说的是,假如我那天没有忽然出现,你是不是要亲她?”
我目光锐利精准,萧海慎不禁有些心虚闪躲:“那个……”
“那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亲她?”不理会他的闪烁,我继续逼供。
这一次倒痛快,他把头摇得飞快。
我默不作声,继续盯着他看,萧海慎被我看得不自在,说话也有些哆嗦:“我跟她没什么的……你也知道、那段时间……那段时间我过得挺没劲的……”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有点不知所措。
很好,我就是要看到他这个样子,可爱至极,违和到死。
然后,飞快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要怎么跟你们说呢?
这个勾当,我策划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清清嗓子,我非常有担当地冲他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