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薄雪草少年(五)
文/张蓓
第五章
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与她度过,她一生里最难过的日子有他陪伴。这是他所有的爱,都给她了,都在这里了。他再也没有更深的感情给任何人。
他可以在全世界面前坚强,却只能在她一个人面前脆弱。
[一]
他发了会儿呆,对面女生寝室的灯,一盏连一盏地熄灭。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慢慢走去后街买了瓶啤酒,打算回寝室喝醉。
路过女生寝室,只見半面楼笼罩在红红的火光里。不少人尖叫:“着火了!快跑,着火了!”
着火的正是默宁的宿舍,蔓延极快,转眼火苗蹿出客厅的窗户。司屿脑袋嗡地一响,连忙跑到楼下,大喊:“默宁!叶默宁!”
没人应。
楼里杂乱,女生们惊恐地往下跑。拥挤的楼道里,大家争先恐后地抢路,慌成一团。他边往上挤边找默宁的影子。没有,始终没有她。到了五楼,火苗从门缝刺刺地往外冒,大门被烧得变形。他用灭火器灭掉门上的火,后背被火苗狠狠舔了一下。
噬骨地疼。
他踹了几脚门,大门变形了,卡在那儿打不开。司屿的双手被烧过的铁皮烫得血肉模糊。管理员打了火警电话,消防队员在这几分钟里赶不到,灭火器又没办法灭掉里面的火。司屿心焦地大喊:“默宁!默宁!”
“嗯……”门里隐约有她的声音。簌簌大叫:“滕司屿?!你TMD快来救我们啊!!!”
听到簌簌的声音这么有元气,司屿稍稍放心,四下看看,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爬,隔着五楼的高度,可以够到她们寝室卫生间的小窗户边沿。
但是,这里是五楼,下面的水泥地冰冷,稍稍失手就小命不保。
火越烧越大,消防员还不見赶来。
司屿爬上五楼的窗户边沿,借着楼下路灯的一点微光,往她们寝室的那扇小窗户跳去。这绝对是玩命,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掉下去非死即伤。老天保佑,手虽然滑了,但他死命抠住窗台边缘,攀住,钻进了寝室。
501是两室一厅的结构,每间卧房住四个学生,客厅大家共用。旁边寝室的四个人今天都不在,真正被困住的只有默宁和簌簌。着火点在客厅和大门相临的地方,门锁被烧变形了,难怪门打不开。她俩想逃又逃不出,正急得哭,見着司屿,跟見着救命稻草似的围过来。司屿扯下窗帘和寝室里所有的床单,连在一起绞成死结。一头他拽在手里,一头可以绑一个人。
“你俩谁先下去?”他打量她们。
默宁望望这五楼的高度。
“就从窗户这下去?”
“对,这床单连起来的绳子比较扎实,一头我拽着,一头绑着你们身上。我慢慢把绳子往下放。没时间了,快!”
“她先。”默宁想也没想。
簌簌热泪盈眶,只听到默宁补了一句:“她重一些,得要两个人在这头拽着。”
簌簌:“……”
等胖妹林簌簌安全落地,大火已经完全吞噬了客厅。浓烟不断从卧室门缝往里钻,红红的火苗刺刺作响。
默宁脸都吓白了,等司屿帮她绑好绳子,她突然惊醒:“那你怎么办?没人帮你拽住绳子这头了。”
“快走!别管我!”司屿把她放下去,“我有办法!”
绳子一节一节地往下放,离地面只有两米多时,绳索骤然一松,她整个人掉在地上。尾椎骨被砸得生疼。她顾不上疼,连忙抬头张望——窗子里,只見红红的火光,整个房间都着火了。
“司屿!!!”
“滕司屿!”楼下围满了人,吵吵嚷嚷,她听不到半点他的声音。一颗热腾腾的心,扑通掉进了刺骨的冰水里。她心想,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上面,她立刻就往楼上跑。
簌簌死命地拉住她。
“叶默宁!你犯了什么傻啊!上去找死啊?”
“松手!他留在上面会死!”
“那你刚才为什么下来?”
这句话把默宁给问住了。对呵,明知会担心,刚才为什么要下来?就因为他说“我有办法”?她依赖惯了他,总觉得他什么事都搞得定。她因为小澈的事情说分手,她看着他难过看着他悲伤,她貌似很决绝……其实,真正离不开他的人,是她啊。
她根本就不能习惯生命里没有他。
消防车来了,队员们急急上楼灭火,同学们都退到外面。不断有人过来慰问,说,默宁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刚生完孩子的班导师也来了,一見她和簌簌,一千个庆幸地抱住她俩不撒手。
“哎哟,吓死我了,你们没事就好了,不然我这个当老师的怎么跟你们的父母交代啊!”楼被烧得摇摇欲坠,有女生号啕大哭时,默宁也没有流一滴眼泪,愣愣地杵在原地,望着司屿站过的那扇窗户。
同学们都说,这女孩子的命是捡回来的,肯定是被吓到了。
班导师摇晃她:“你别吓老师,你要是害怕就哭出来。你告诉老师,烧成这样,你怎么跑出来的?”
她一声不吭。
直到大火被扑灭,消防队员从楼里往外抬伤员。她也不害怕惨状,跑过去看,一眼望見担架上被浓烟熏得昏迷的滕司屿时,默宁愣了愣。
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说:“……我嫁给你,你醒醒啊,我嫁给你!”
后来学校查明,这一场火灾是默宁造成的。她把电热烧水器从壶里拔出来后,迷糊地忘记拔插头。持续高温的烧水器放在书柜边的被子上,引发火灾。各个学生寝室开展了一次彻底的消防安全大检查,默宁赔了好几万的寝室损失费。好在除了滕司屿,没人受伤,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二]
司屿因祸得福。两个月后,司屿来默宁家过周末,两只手拎着大包小包,一脸凝重。默宁笑他:“又不是第一次見父母,紧张什么?”
“过了你这一关,你妈那关难啊。”
她噤声。四个月前,他来负荆请罪,被她妈一盆水泼了出去。
两个人忐忑不安地进门。
叶子笙跷着腿坐在沙发上,見他们进来,抖一下手里的报纸,说声“来了啊”。萧淑芬在厨房择菜,边问:“老爷子,今晚吃油豆腐烧肉,怎么样?”
老爷子连声说:“好啊,好啊。”跑去厨房帮忙,撂下司屿在客厅里。
默宁与司屿对视。
“你别放在心上,我爸妈还不适应。”
昨晚,她没敢说收了戒指,只说滕司屿想过来看看二老,他一直心怀愧疚。
萧淑芬的气还没消,当即哼了一声。
“如果他能换回我儿子,我给他磕头都行!”
小澈一直是家里人的掌中宝,从小被宠着。如今说没就没了,父母心口上这道疤,十年八年都不会好。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夹在中间的默宁,左右为难。
厌恶归厌恶。
可是女儿喜欢,老两口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没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司屿坐在客厅里,大半天没人理会。默宁捅了捅他,悄声提醒:“去厨房帮帮忙。”
司屿心领神会,撸起袖子到厨房献殷勤。
“伯母,我帮你择菜。”
她妈冷冷地,端开盛菜的盆子。
“菜择好了,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滕司屿,你家里人也等你吃饭了吧?”
帮忙择菜的手臂僵在半空中。
他怔了怔,讨好的笑也僵在脸上,只得顺水推舟道:“是啊,不早了,伯父伯母,那我就先告辞,下次再来看你们。”
饭也没吃,空肚子下楼。默宁心疼男友,又不敢太急躁,忤逆父母。
“你别介意啊,我妈就这么个脾气。”
“换成别人,说不定早就一扫帚把我扑出去了。”他自嘲,